獻給蝙蝠的歌

高潔

獻給蝙蝠的歌

高潔

一片幽藍的天如同一塊不純的布

蝙蝠，這夜的靈魂這時出巢

舔盡了光明的源頭

這制造黑暗的技師啊

我無論如何不能抗拒這偉大的昭示

蝙蝠，桀驁不馴，拒絕光明

夜的長劍會比白晝更加耀眼

而守待天明的人正在喝酒或談論愛情

幽暗的長夜最能表述蝙蝠的神力

憑誰問

蝙蝠都是對白晝的最大諷刺和藐視

反省自己黑暗的一生

所有的執著都用來完成你刻意謀劃的孤旅

這把黑色的鎖終于鎖盡了最后一絲光明

在黑夜搏擊實質是對人類的莫大嘲笑和否定

哦，主宰者

杜鵑仍在枝頭憂郁

羚羊又在為明天的搏擊悲傷

蝙蝠，這藐視光明的使者哪

我要時刻反省這錯誤的美麗

握住你，這把黑夜中的長劍

年復一年，堅持我不變的信念

——人生的黑暗其實更加精彩

哦，蝙蝠

你夜夜叩醒人類

我從此不愿離開你

把你這黑色的忠誠黑色的壯烈

抽象成一路篤篤的拐杖

撒落的記憶

是的 鄉下的夜晚最能清理出自己的脈絡

那些彈跳的思緒早已被城市的喧囂碾碎

在人流如織的街巷徘徊

用語言澆活年老而枯萎的心事

這種傷痛確實比數九天更冷

一種很潔凈的追求

在我的胸腔滑動

隨著脈搏

象鳥兒追逐光明時扇動翅羽

來自時間末端的渴望洗濯我骨頭里的塵埃

踮起雙腳

我要向天涯索回故鄉

哪怕這種流螢似的光斑

會在透過窗欞的月光下猝然消失

而我已經開頭的詩篇仍將繼續

守望純潔的家園就象守望早晨澄清的太陽

真情鑄造的錯誤永遠找不到理由

渴望被一個瞬間固定本質

星球帶著我在寒冷的空間流浪

昨日的影子毫無動感地撒落在記憶的底層

我在影子的根須默立

顯示出深沉的睿智

走入東村

“傾城絕代——？”

西施的娥眉

摧毀了一種信念

吳王的陵墓前

月未閉，花還嬌

魚兒搖擺著輕捷的尾巴

大雁孑孓南去

東村的小溪邊

浣紗老嫗的銀絲和蹙眉上

數千年的嘲諷

沉重而殷實

草層層死去又層層復活

而我低頭

見她瘦黑的臂膀

確象一束風干的牛肉

上面有酷日的毒印和風刀的裂紋

她的大腳

在清純的溪水旁扎根

從古至今

穩如磐石

走入東村

我的熱淚

頓成驟雨

繆斯，繆斯

情人，因為你在，我才敢放蕩不羈

象雨滴打在玉米葉上

這種聲響，青翠了許多滄桑

五千年悠長的靜謐中

我的情歌誰去采摘

今夜，春秋時代的風洗滌了李白飄灑的姿勢

歲月難牽

你怎么樣走過

五千年的金戈鐵馬

情人，你是漏掉的情節么？

五千年走不盡的長夜后面寫滿了錯誤的碑文

伸出問候

期待你的降臨

公正的天使哦

口含文字最容易想起潔白的蓮花

蓮池畔誕生的女子

今夜，往返于一種過失和光明

看人們的淺陋怎樣覆蓋你僅有的軀體

情人，我們相遇在古老的線裝書本里

請容許我

一個歸心似箭的浪子對美的囁嚅

叩問歷史

我顫栗的手竟然展不開一朵美麗的細節

把它當作我的第一封情書

哦，詩歌

我的情人

今夜，你又為誰開放

為了家園的蠱惑

還記得么

那些藍天樣清純的理想

那個遙遠的透明的思緒

又再撥響我如柳的青青心事

家在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始終抓不住她的根須

我無法選擇回頭

我是滲入地表的淡水

愿用軀體填平沙漠

能用所有的血管灌溉世界上最美的花朵

我無愿無悔

還能為我唱一曲婉約的風雨兼程么

獨自尋找故鄉

你又飛落我的肩頭

我不是咯血的子規

我是尋廄的烈馬

用鮮血筑巢

是大地的脈管

永遠為家園咯血

向四野張望

你嗔怨的眼神點亮了滿天星辰

呵 站在無法避讓的風中

我怎么樣把相思熬煎成暴突的激情

我注定一生桀驁不馴

請為我加油吶喊

我愿做旅途中最尖銳的比喻

瀝盡最后一滴血

也要筑起我們共有的家園

呵 守望家園的人

在我追逐的草原上

你是否佇立

從早晨到黃昏

為我始終開啟著那扇朱色大門

或者

永遠恥笑我的多情和死不回頭

為了家園的蠱惑

哪怕如一滴清純的露珠

在風浪中暴碎也是對理想的忠誠

呵 行人們

請擺平姿勢

我們要做家園的侍仆

舊日戀歌

一束真摯之花

在霉舊的絲帛上怒放

一首純真之歌

在歷史的長河奏響

一只黑色的雄隼

沖開兩千年封塵已久的伎倆

“咣”的一聲

于是有了西楚霸王

手捻蒼茫烏江

江風又蔥蘢了虞姬的秀發

四面楚歌仍在十面埋伏的曲子里悠揚

真摯與純真沒有成就千古帝王

空留一副棋盤

讓博弈人悲傷

不忍過江東去看俏麗的梅花

不肯回家園捧一掬沉甸甸的黃沙

千年古槐仍在吐露不盡的衷腸

千年憂恨仍在注視著

今晨燦爛的光芒

江東父老兩千年的迷惘

仍茂盛在垓下

一如江東歪斜而遒勁的老槐樹上

那數不清的槐花

劍的鋒刃削沒你的頸項

也同時削沒了

那只雄隼飛越歷史的翅膀

烏江呀

依然在諦聽兩千年的馬蹄聲揚

就像在聽一曲

純真的人性之歌

吟響——

◆高潔，多篇作品散見《佛山文藝》《塞上柳》《陜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