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良秀
女兒拿出書,很快地翻開一頁,指著上面的一棵樹,說:“這是我們品德社會課上老師教我們畫的家庭樹。”“家庭樹?”“嗯,”女兒點點頭,指著大樹的葉子,“這是我。”小手接著往下,到了大樹的枝干,旁邊寫著我和妻子的名字。小手繼續移動,“這里應該是爺爺奶奶,可是,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我找來一張紙,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寫下了我父母的名字。女兒看了看,很認真地將爺爺奶奶的名字寫在了大樹的根部。寫完后,她直起身子,很認真地打量著完成好的作品。片刻之后,她抬起頭,笑著問:“爺爺奶奶的名字怎么這么土氣啊?”我微微一笑,告訴她:“這是由于當時的大環境造成的,那時候人們起名字,都叫富啊,根啊的,你老爺爺和老奶奶的名字更土氣呢!”聽我這么一說,女兒頓時來了精神:“爸,我老爺爺、老奶奶叫啥名啊?”看著女兒認真的樣子,我心頭忽然掠過一絲自責與尷尬。因為,我只知道爺爺的名字,奶奶的名字在我的記憶中從未留存。我只能跟女兒坦白。她還不甘心:“老爺爺和老奶奶都已經去世了,那你去問誰呢?”
我無言以對。
等女兒睡下后,我翻箱倒柜,試圖找到關于爺爺和奶奶的文字信息。然而,盡管我把以前的東西都翻了個遍,卻只是找到了兩張發黃的黑白照片。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一下子在我腦海中清晰起來。
爺爺是最疼我的。聽以前的鄰居說,有一次看見我爺爺愁眉不展地坐在家門口的石凳上抽旱煙,人家問其原因,老人家眉頭緊鎖:“小秀的手被刮了一下,我疼得慌啊!”鄰居告訴我,因為我那次連血都沒流的意外事件,爺爺整整兩天沒吃飯。
知道爺爺的名字,是在他住院的時候。當時上小學的我,在大人的帶領下去了醫院。當時,已經說不出話來的爺爺緊緊地攥著我的手,干涸的眼里涌出兩行淚。當時的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更不知道該做什么。大人跟爺爺大聲喊話的時候,我悄悄瞥了一眼床頭的病歷卡,直到那時才知道這個最疼愛我的人的名字。而關于奶奶的記憶,只模模糊糊地記得她老人家喂我吃飯。我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沒心沒肺。我實在張不開嘴去問自己的其他長輩與鄉鄰,唯恐他們責備我這個已過而立之年的人孝道淡薄,唯恐我這個問題會給爺爺、奶奶的愛抹黑。
直到現在,我還在想,視我們如珍寶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知道我們的喜怒,了解我們的好惡,在我們小時候對我們最好的這些人,我們卻不清楚他們的生日、記不住他們的忌日,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們曾在我們的生活中出現過,曾經對我們倍加愛護。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情債?這份情債,我們怎么才能還呢?哦——我們應該好好疼愛我們的兒女,就像爺爺奶奶當初疼愛我們一樣。
(摘自《牛城晚報》 圖/傅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