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巴狗臉譜

鄭玉超

這世上哈巴狗很多，有奶便是娘是它的本性。

狗族中，數哈巴狗最有能耐，很會討我們人類歡喜。你若是生人，遇上你，它必目露兇光，惡狠狠地盯著你，你若五大三粗，它就繞著圈，分外小心，嘴里不停地哼哼唧唧，大有嚇不到你不會罷休的勢頭，滿臉忠心保主的赤誠。

唯獨對主人，哈巴狗即便有意見，也會深藏不露。倘你心情不佳，你可以隨時叱責它，不需要任何理由，它也斷不會翻一個白眼。那時，它的目光里有微小的迷茫，甚至有點呆滯，卻表現出溫順有加。見你怒了，它會蹲在不遠處，脈脈含情，候著你。

見你轉怒為喜，哈巴狗知道自己的獻媚起了作用，于是，它將鼻子湊過來，無限虔誠地嗅著你的褲腳，明明你是它朝夕相見的主子，可哈巴狗給你的感覺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一切的一切，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你手里有它的飯碗，可以隨時左右著它的肚皮——那可是哈巴狗的命根子，有你的飯碗在，它才不會忍饑受餓。它懂得一榮俱榮的道理。

你端著碗，里面有幾片肉，哈巴狗會馬上貼上來。它破壞了你享受美食的雅興，你或許會大發雷霆，嚴加叱責，它懂你，不走，一個勁搖尾巴。最終，它可憐的眼神擊中了你的軟肋，你不忍心，不能讓它空望著獨自垂涎，那不是你的風格，于是，你丟片肉給它。

哈巴狗銜著你丟過去的嗟來之食，它一面貪婪地咀嚼，一面更歡地搖著自己的尾巴。見你手上還端著碗，早吃光了那片肉的哈巴狗，繼續可憐兮兮地望著你，見你不理，它跑過來蹭你的腿，恨不得抱住不放。這時，你無論讓它咬誰，它都會毫不猶豫。

此刻，你發現的盡是哈巴狗的忠誠厚道，溫順聽話，一如奴仆臣子。它絕不敢朝你呲一下大牙。

你得勢了，哈巴狗常伴你左右，恨不得成為你的影子。可你別忘記了，哈巴狗的世界里自有它的游戲規則。倘若有一天，你落魄了，失勢了，潦倒了，甚或端一只破碗，哈巴狗機敏得很，目中早沒了你，早換了新的主子，它不會去受一損俱損的苦難。再見到你時，它也失去了搖尾巴的興趣——它的尾巴只為新主子搖，如果引起它的反感，那一刻想起自己曾有一次搖尾巴，你卻沒有理會它，它必齜牙咧嘴，哼哼有聲，恨不得一口吞了你。

這就是哈巴狗，被我們人類視為寵物的哈巴狗。可我們很少看得清它的嘴臉，當你端著盛肉的碗兒，它沒有和你討價還價的本錢和資格，只好唯你馬首是瞻，任你驅遣，直到有一天，你失勢落魄，窮困潦倒，它瞬間忘恩負義，顯露翻臉不認人的本事。哈巴狗的目光里沒了以往的溫順柔和，沒有了細軟的陽光。

你的隨意驅遣和叱責，哈巴狗將那股恨意潤到骨子里，它得報復你。防它十次八次也許還行，可是哈巴狗有著更多的機會盯著你，總有一次，你會被它咬上一口，然后，它給你留下一個完美的轉身，揚長而去。

世人謂此類之小人，為哈巴狗也。

（摘自《石榴》 圖/亦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