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張召忠

1988年我參加了一個國際軍事戰略方面的研討會，會上有一個代表是中國信托投資公司戰略研究所的所長。當時我感到很納悶，信托投資公司還有什么戰略研究所？你們一個公司還有必要搞這個？你不就是融資嗎？融資還搞什么戰略研究？

我問他：“你們都研究什么呢？”

他說：“研究哪兒打仗，研究國際安全，研究世界的危機和沖突。”

我說：“你們那不是跟我們研究的一樣嘛。”

一家大型公司企業，為什么一定要搞戰略研究呢？

他開始給我解釋，給我上課。當時正好中國和越南海軍發生了一次武裝沖突，也就是“3·14”海戰剛剛結束，南沙群島正處于危機之中，南海形勢很緊張。他就此舉例說，南沙現在形勢不好，將來石油通道如果被封閉了之后，我們這個方向的金融投資就會有問題。朝鮮半島問題也一樣，朝鮮半島如果打起仗來，我們中信公司的經濟發展策略就得調整。

兩伊戰爭前后，我曾經在伊拉克工作了很長時間，戰前許多國家開展對伊拉克的經濟和貿易交往，有些國家還提供了大量的經濟和軍事援助，生意十分火爆。但是戰爭爆發之前一兩個月的時間，外國就開始撤資，中止了許多貿易往來，因為一旦爆發戰爭，扔進去的投資就很難收回來了。1991年海灣戰爭爆發后，許多國家遭了殃，在伊拉克的大量合作項目、援建項目、大樓、設施等固定投資只好扔在那個地方，外售的坦克、裝甲車、導彈、輕武器等軍火差不多都是白給了，因為一打仗，沒錢給了。為什么法國、俄羅斯等一些國家積極要求聯合國解除制裁，讓伊拉克人民重新恢復生產，加大石油產量？其中一個潛臺詞就是：你別再封鎖它了，它還欠我們一屁股債呢，你老封鎖它，它什么時候還啊？其實，只要一解除封鎖和禁運，伊拉克地底下有的是石油，很快就能把債給還上。

美國共和黨和民主黨議員以及在臺上執政的那些高官，背后都跟著一大堆公司，他們的地位和選票都是公司出錢幫著買下來的，所以當了官之后就得替公司說話，要照顧到公司的利益。

戰區導彈防御系統（TMD）是一個很滑稽的事情，投資巨大的這一項目，實際完全是為對付一些想象出來或者說是被夸大了的威脅而搞的，其很大程度上是為了美國軍火巨頭的利益。1991年以后冷戰結束了，1993年以后美國政府就停止了星球大戰計劃的執行，然后便開始裁軍、撤軍、削減軍費軍備，這一切都是正確的。但是，1999年突然出現了一些事變，黨派之爭越來越嚴重，克林頓政府面臨性丑聞、考克斯報告等一系列問題的纏繞，其中還有一個共和黨人關于TMD和NMD（國家導彈防御系統）的提案。共和黨為什么要在這個時機提出這樣的提案？關鍵是那些軍火公司在背后慫恿他們。你老是不打仗，還一個勁兒地裁減軍備，這樣軍火工業怎么能夠發展？軍火工業哪里還有錢賺？所以，他們就趁機搞出這么個虛無縹緲的東西來。

美國的商人和企業家們已經很能適應和學會了充分利用美國的軍事外交政策，以至于構成了一個市場化的大系統。美國軍隊先派兵來給你炸成一堆廢墟，然后收兵回營；軍火商乘機發戰爭財，把它那些軍火趕緊推銷掉，從中牟取暴利；建筑商冒著戰火進入戰場搞測繪，看看哪些樓房、橋梁、鐵路、公路、機場給炸爛了，好抓緊時間畫草圖。等戰爭一結束，他們立即抱著一大堆圖紙奔赴前線，他們永遠是戰后重建家園中的第一批建筑承包商。當然，那些做銀行生意、搞服裝百貨的商人更是早有準備，戰后他們會以閃電般的速度沖向昔日的戰場，集裝箱等快件運輸很快就會遍布各個城鎮鄉村……

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戰爭經濟學的流水線作業，不僅達到了戰爭目的，而且也拉動了國內的經濟發展，所謂“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可能就是指這種模式。

我們中國人對現代戰爭的規律和特點還缺乏認識，還沒有像美國的商人那樣有戰爭經濟學的意識，缺乏預測和國際戰略方面的知識。一位制鞋廠的老總聽了我的報告后很有感觸，他說要是早認識我的話就不至于賠得那么慘了，原來他一直在為南聯盟及周邊國家生產特需的鞋子，那個地方的人腳丫子規格與眾不同，需要特制，所以就生產了大量特型鞋。可南聯盟戰爭突然爆發了，這些鞋子怎么辦？人家都在打仗，沒有人再搞批發和零售了，所以造成全部產品的積壓。怎么辦，幾塊十幾塊錢一雙就都給處理掉了，損失慘重。

能夠說明經濟和軍事有密切聯系的例子還有很多。

有一年，我到杭州去講課，有位老總告訴我，他剛從意大利回來不久，項目談得非常好，意大利公司要來投資，意向書都簽了。可當這位老總一回國，到辦公室里看到的第一份傳真就是這家意大利公司的廢約通知，人家不干了！為什么反悔？因為它認為中國可能要武力統一臺灣，這個地區要打仗了，這個國家不安全了，人家就不來了唄。

我始終認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絕對應該具有一些國際戰略和國防與軍事方面的知識，應該有一定的判斷能力、敏感性、快速反應能力和預測思維能力，沒有這些能力的企業家，絕對不可能做大。銀行投資是講信用的，如果哪個地區、哪個國家政治上不穩定，潛伏著某種危機，可能就會爆發戰爭，那么這個地區和國家的信用程度就會大大降低，那里的股票價值就會下降。你如果不知道這種情況，還傻乎乎地往那個地區和國家投資，你那些錢可能就全部打水漂了。我真心呼吁未來的企業家、大老板，多花點心思學習學習這些方面的知識，你看，美國那些知名的政治家和將軍，他們退休后都干什么去了？全跑到大公司當顧問去了。他們把自己在政界、軍界積累的經驗帶到企業界，使這些企業公司能站得更高，看得更遠，所以往往能賺大錢。

（摘自《進擊的局座：悄悄話》長江文藝出版社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