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默克爾的執政伙伴

屈一平

深化歐洲一體化以對抗民族主義浪潮，并且提升歐盟作用的種種希望，如今可能得擱淺。誰將與默克爾組閣德國新政府，令德國這個西方眼中最堅強和穩定的領導層繼續前行，前途莫測。

作為德國歷史上首位女總理，實現四連任，是默克爾個人的勝利。然而，此次大選，民粹主義右翼的崛起，自民黨納入新聯盟的未來，德國新政局下，默克爾任重道遠。

德國9月24日舉行聯邦議院選舉。根據德國官方發布的初步數據，德國總理默克爾領導的聯盟黨獲得最多選票，但得票率從四年前大選的41.5%大幅下降到這次的33%，并不樂觀。而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德國選擇黨獲得12.6%的選票，成為第三大黨，歷史性地進入聯邦議院。

社會民主黨選后立即表示不再繼續扮演聯合政府中的“小伙伴”角色，這使得默克爾幾乎只剩下一個選擇：與自民黨和綠黨組成“牙買加聯合政府”（黑黃綠），這樣的組合在聯邦層面從未出現過，相關談判勢必將困難重重。

分析人士認為，外部其他參選政黨的失利，內部經濟外交政績的突出，是默克爾獲勝的主要原因。但選舉結果暴露出來的新政府組閣之難，將是德國新政府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同時，默克爾要為她的難民和歐元政策付出的代價，繼續發酵。

深化歐洲一體化以對抗民族主義浪潮，并且提升歐盟作用的種種希望，如今可能得擱淺。誰將與默克爾組閣德國新政府，令德國這個西方眼中最堅強和穩定的領導層繼續前行，前途莫測。

大選勝出

“德國大選其實是選聯邦議會議員。”9月24日，德國大選當天，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李超接受《人民周刊》記者采訪時說。

他介紹說，德國雖然也是三權分立制的政體，但與美國的模式不同，德國大選是選民通過手中的選票選舉出聯邦議院的議員，由聯邦議院超過50%的政黨或政黨聯盟決定聯邦總理人選，同時組成內閣。

在聯邦德國歷史上18次大選中，基民盟/基社盟有12次成為議會第一大黨，而社會民主黨則有6次。其他小黨派（左翼黨、聯盟90/綠黨、自由民主黨）得票率則在10%左右。

而此次社民黨的戰略失利，給默克爾加了分。

在李超看來，德國近年來經濟形勢良好，民眾收入提高，勞資間矛盾總體下降，因此社民黨的選民基礎本身有所萎縮，社民黨提出的社會公平議題并不是民眾關心的頭等大事，反而在安全等民眾最擔憂的問題上，社民黨沒有好的政策，這就給默克爾加了分。

德意志銀行首席德國經濟學家施涅德（Stefan Schnieder）近日接受了CNBC的采訪，施涅德表示：“舒爾茨的競選策略不太可能成功。除了攻擊總理默克爾，舒爾茨還試圖將德國經濟和整個社會現狀描述成需要改進的狀態，而德國勞動力市場幾乎接近充分就業，私人消費正在強勁增長，因此人們不想改變現狀。”

默克爾能長期擔任德國總理，與她的經濟成績密不可分。

“從內因上看，作為歐洲最大的國民經濟體，德國的經濟增幅略高于歐元區的整體水平。”李超說。

2017財政年度收支盈余預計高達183億歐元，失業率降至4%以下，創下歷史新低。有統計稱，默克爾開始第一個總理任期時，德國有500萬人失業，如今只剩250萬，足足少了一半。此外，面對德國國內外一系列危機，默克爾與其領導下的德國政府表現亦可圈可點，在英國脫歐、法國國內亂象頻出之際，德國已當之無愧地成為歐盟的政治基石、歐元經濟區的火車頭。

李超認為，除了經濟表現較佳以外，內因上，默克爾積極的外交策略也得分不少。“從歷史上看，二戰以來德國外交一直比較低調，這幾年無論是參與烏克蘭危機和敘利亞內亂方面，德國都發生了積極的作用，國際形象提升。同時，默克爾自身的強勢做事風格也維持著其‘不可動搖的地位”。

誰是執政伙伴

不過，默克爾雖然可以追平她的政治導師、已故總理科爾的四連勝紀錄，但她當選后面對情況更為復雜，新國會意見更多元，還有半個多世紀以來首見的極右派議員，讓德國政壇講究共識的情勢可能生變。

李超向本刊記者分析，默克爾面臨的組閣難題大致有兩個方向——

首先，優先選項是“牙買加聯盟”。他表示，三黨組閣談判難度較大，其中綠黨是左翼政黨，長期偏向于能源等問題，分歧較深，自民黨是右翼政黨，立場偏右，堅持機構改革，反對債務共擔，在歐元區機制建設上會起到掣肘作用。

第二種情況，組建大聯合政府。如果“優先選項”談判失敗，默克爾會回過頭去和社民黨談判組建大聯合政府，而社民黨在承認大選結果后表示將不參與由聯盟黨主導的聯合政府，而打算成為反對黨派。組建大聯合政府的艱難性可想而知。

“默克爾的平衡能力還是很強的，應該會談判成功，形成牙買加聯盟。”李超堅定地說。

有了執政伙伴，并不意味著默克爾可以輕松連任，此次任期，她將面對前所未有的執政對手。

這次選舉，德國政治方向已經悄然轉變，在過去相當長時間里，德國政治是非政治化的，沒有根本對立的政治觀念和思想的對撞，而只有具體政策的分歧。而現在，選擇黨的崛起代表著德國民族主義身份政治的崛起。

“選擇黨在德國的崛起，可能是繼英國脫歐和特朗普當選后的又一黑天鵝事件，德國民眾之前對極右翼還是很敏感的，這說明德國民眾內心在發生變化，未來對歐盟整體發展負面影響長期持續。”

默克爾2005年開放邊境收容上百萬難民，因人數太多引發安置問題和民意反彈，另類選擇黨因此打著反移民旗號崛起。盡管另類選擇黨可能獲得國會席次早在意料之中，評論仍形容這是德國民主歷史上的“分水嶺時刻”。

第四任將留下什么

阿登納將西德融入西方，勃蘭特憑借“東方政策”在冷戰時代與對方陣營展開接觸，科爾完成兩德統一，施羅德徹底改造福利國家制度，那么，連續四任的默克爾將留下什么？

“很難說默克爾會有遺留下有戰略性的遺產，只能是在具體層面發揮積極作用。”

李超告訴記者，默克爾任總理多年，獨特一面并不突出。默克爾在國內經濟取得的成就，很大程度上是繼承了施羅德任內進行的市場化改革的成果，而外交得益于經濟。作為實干家，默克爾聰明地繼承了前任成果，在與外界達成共識后推動到實踐上來，取得一些成績。

談及遙遠的第四任政治遺產，默克爾當下面臨的第四任期難題，可謂棘手。首當其沖是難民問題。

法國國際廣播電臺評論稱，是難民政策留下的社會傷痕讓默克爾在此次大選中“雖勝猶敗”，德國總理雖然沒變，但德國議會變了。法國《費加羅報》報道稱，默克爾贏得了“苦澀的勝利”，極右翼政黨將是她未來政治生涯的巨大障礙。

“難民問題與默克爾自己的決策失誤有很大關系”。李超分析，在處理難民問題上，默克爾的戰略原則沒有錯，方式有待商榷，開放門戶這一決策至少欠缺考慮，下一任一定要在難民問題上作出一些舉措。

而被外界稱為平衡家的默克爾，在第四任期的外交需要更大努力，但是她“本身作用有限”，只能是促和斡旋，還是會加大參與力度，但是取得的成果還需看局勢發展來評估。

默克爾，一個來自東德的科學家，成為新德國的總理，但是現在她面臨的是如何真正消弭東西德之間的身份隔閡，這一任務應該是默克爾從政幾十年來，面臨的最大的挑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