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趙杰+紀雙城等

“這一切的背后是社會危機,包括貧富不均、環保、政府腐敗等,尤其是難民潮和恐怖襲擊,分裂了歐洲社會?!?/p>
G20漢堡峰會已經結束,但峰會其間發生的抗議和騷亂場景讓人難以忘記,這是許多德國人難以想象的景象,也不是一般印象中的那個德國。部分漢堡人用“一場內戰”來描述他們的感受,德國外長加布里爾直言“德國的國際聲譽受到嚴重影響”。
“現在,示威成了一種職業”——在特朗普治下的美國,面對頻繁的反特朗普抗議,白宮發言人斯派塞曾如此感慨。在大西洋對岸,從政界到民間,也有同樣的感受。近些年來,每逢類似G20這樣的國際會議召開,就不可避免遭遇大型抗議活動。這些抗議者都是些什么人?他們從何而來、為何而來?
我在峰會現場看示威和騷亂
在漢堡街頭高舉“歡迎來到地獄”標語的人群中,有一個20歲的英國小伙,他叫納米爾?!跋?20峰會這樣的活動,我參加的目的就是要敦促那些國際領導人縮小貧富差異,將推動全球化和政府大刀闊斧進行公共事業改革等話題,真正向民眾兌現?!彼麑τ浾哒f。
納米爾是倫敦一家游戲公司的設計員,也是多個英國民間組織的成員。他從組織那里獲得往返倫敦與德國的機票。有時去特定城市的機票價較貴,就得輾轉多地,這次去漢堡就是這樣。納米爾除可以報銷旅行費用外,每天還能領取標準為50歐元的補貼?!皡⑴c這樣活動的,很多人和我的生活背景類似——年輕,但有不少負債,從事的工作常年需要加班但沒有顯著漲薪的可能?!?/p>
納米爾的故事或許有些平凡,但他參加的“歡迎來到地獄”抗議活動卻在這次峰會上大出風頭。這條標語,配上打砸商店、焚毀汽車和攻擊警察的畫面,似乎漢堡真的成了“地獄”。一些漢堡市民事后用“內戰”來描述相關場面。
峰會期間,當地警方將會場等核心區域嚴格封鎖,在封鎖線內,抗議者相對“和平”。漢堡市政廳附近,記者遇到一批身著黑衣、手持紫色旗幟或紫色玩偶的抗議者。他們沒有攜帶任何標語,但記者聽到他們喊的口號是“反對氣候變化”。大多數抗議者在20歲左右,在與警察短暫對峙后,他們逐漸三兩散開。
記者還遇到一群騎自行車的游行者,車上掛著“自行車反對氣候變化”和“自由、公正與團結”的標語。他們幾乎不喊口號,只是騎車快速通過。漢堡警方則用車輛截斷馬路,令游行無法形成連續的長隊。
在漢堡,抗議G20的標語隨處可見,有反全球化的、反氣候變化的、反大國干預非洲事務的,也有反資本主義的。封鎖線內,很多當地居民表達對G20的不滿,封鎖線外,是眾多來自歐洲各地的“專業抗議者”。
有統計稱,這次漢堡共發生約30場抗議活動,參加者數十萬人次。漢堡警方公布的數字顯示,共有476名警察受傷,數百人被逮捕。目前,警方仍在對騷亂嫌犯進行調查。由于不少人來自其他國家,還需相關國家協助調查。
這場騷亂還導致德國政治人物相互指責。峰會結束后,不少聲音要求漢堡市長肖爾茨引咎辭職,因為他在會前不斷表示能提供全方位的安全保障。還有人認為德國總理默克爾應該負責。2001年八國集團(G8)峰會在漢堡舉行,就曾發生嚴重的警民沖突。德國司法部長馬斯甚至表示,今后絕不會再在任何一座德國大城市舉辦類似性質的峰會。
四大群體與“抗議專業戶”
據了解,此次漢堡峰會的抗議者主要是四類人。
一是非政府組織成員。峰會前舉行的“G20抗議浪潮”運動,由綠色和平、樂施會、世界自然基金會等15個組織主辦,其口號是“需要另外一種政策”。尤其是7月2日舉行的活動,除了街上的游行示威,在漢堡港口和阿爾斯特湖,還有120艘小舢板和皮劃艇通過水路參與。
二是左派政黨和工會組織。如“無限團結,而不是620!”運動,有104個組織參與,包括德國的左派政黨以及德國最大的工會組織等。除了氣候變化等議題,他們特別要求各國接納難民。
三是極左翼和無政府組織。他們舉行了“不要G20”運動,6天辦了13場聲勢浩大的活動。比如抗議者渾身涂滿泥漿涂料、幽靈般穿行在大街小巷的“1000種造型”活動,以及非常有破壞性的“歡迎來到地獄”活動。
四是名人和普通市民。像著名歌手夏奇拉、“酷玩樂隊”等參加了“全球公民”演唱會。該演唱會具有很強的政治意義,主要是為了敦促消除貧困等。許多漢堡市民和游客自發參加。
參加此次抗議的活動分子,有上萬人來自歐洲各地,尤其是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瑞士和意大利等地。據了解,瑞士和德國等地的組織甚至專門弄了一輛“反G20專列”。這輛火車從瑞士巴塞爾開往漢堡,沿途可以讓活動分子上車。在巴塞爾有210人上車,不過在德國邊境,33人被德國警方禁止入境。在這些人的行李中,搜出了武器、爆炸物或煙火。還有人因為有暴力前科,也被禁止入境。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經濟學(金融學)教授、法國全法中國法律與經濟協會副會長趙永升對記者表示,根據他在歐洲生活與工作十余年的觀察與感受,無論歐洲召開什么樣的大型國際會議,抗議者群體中最核心的構成部分是有會必到的“抗議??汀?。他們并非只從國際會議的召開地而來,多數從歐洲各地乃至歐洲之外趕來。除了抗議???,針對每次不同主題的國際會議,還有與會議主題相對應的抗議者群體。
在歐洲,近些年來,從G7到G20以及一些國際爭議人物的來訪,都會引來如潮般的示威者聚集。在法國、意大利,當地一些官員透露說,為避免示威人群過多聚集,政府盡量將活動安排在工作日舉行,以讓一些潛在示威者難以成行。但事實上,很多示威者效力于固定的民間組織,是職業示威者。歐洲各地的工會也在不時地向這些組織的成員表示出拉攏態度,希望這樣的示威能夠更常態化。
前文提到的英國小伙納米爾對記者說,上世紀那種完全志愿參與游行示威的行為事實上難以持久,因為任何組織都不知道自己能征召多少人,會有什么樣的人來。而現在,一切都職業化,有一年一簽的契約合同保障。
“這一切的背后是社會危機”
法國學者鮑銘言和迪迪爾·錢伯內特在《歐洲的治理和民主》一書中稱,歐洲反峰會抗議始于20世紀70年代的歐洲工會聯合會,在反失業和社會排斥的示威活動中發展起來。歐盟的每次峰會都推動著意義不等的跨國動員,并逐漸與反全球化運動建立聯系,國際會議與機構也成為目標。
美國《華盛頓觀察家報》稱,歐洲有著深厚的抗議文化,與美國極左派的全職抗議(介于溫和反對與零星暴力)不同,歐洲極左派更咄咄逼人。他們不將改變政治格局視作首要目標,而是尋求實現對現有秩序的破壞。而歐洲官方在處理暴力抗議方面不如美國強硬,只要抗議活動可控,當局傾向于接受某種程度的暴力。此外,歐洲的一體化使得很多國家的邊界控制放松,人們穿行在歐洲大陸非常方便。
趙永升對記者說,過去十余年,歐洲“抗議常客”的人數一直呈上升趨勢,盡管趨勢緩慢。除了人數,“抗議常客”的構成也悄悄發生變化,例如在年齡構成上趨于年輕化。此外就是“抗議??汀闭凇皡f會化”與“職業化”。出現這些變化根本原因在于無論是德國、法國還是歐盟,經濟狀況盡管相比前些年有所好轉,但增長前景依然堪憂。
從討論中東問題和日本核問題的多維爾和戛納,到討論全球經濟和塑造一個互聯互通世界的漢堡,歐洲的抗議文化悄然發生著變化。而無論是法國民眾擔心費用增加、生活水平下降,還是漢堡抗議者直指全球化和資本主義,一定程度上都表明現在的國際峰會與大眾民生漸行漸遠。
“G20漢堡峰會的抗議潮是歐洲的一面鏡子。”漢堡大學社會學者阿爾比科爾對記者表示,相比以往,歐洲的抗議已經有了質的改變。首先,歐洲任何地方都可能爆發抗議。即使一個偏僻小村,因為安排了難民,也會有抗議。而在大城市,幾乎每隔一兩天就有抗議活動。其次,抗議變得更為極端。歐洲抗議者的成分在復雜化,各種各樣的人都有。
“這一切的背后是社會危機,包括貧富不均、環保、政府腐敗等,尤其是難民潮和恐怖襲擊,分裂了歐洲社會。”阿爾比科爾說,盡管歐洲各國政府對社會管理問題足夠重視,但歐洲有太多危機,各國已顯得力不從心。(資料來源:《環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