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列車

郭振威

李婧和安陽的愛情是從火車上開始的。李婧大學畢業后應聘到省報當了一名記者。那次，報社派她到青城采訪，在從省城到青城的火車上，她遇到了出差歸隊的安陽。

從省城到青城沒有高鐵，只有兩趟普通列車，一趟是白天的；一趟是晚上的。她坐的是白天那趟車，但是因為任務來得急，她只買到了一張硬座。而讓她更為郁悶的是她坐的是“綠皮車”，就是目前國內速度最慢、綠色車身的火車，無論大站小站都停。這條線路通常情況下并不繁忙，可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沿途上車的人特別多，車廂內變得擁擠不堪，喧鬧聲混雜著各種味道，仿佛阻滯了空氣，不斷刺激著她脆弱的神經，她感到一陣陣頭暈惡心，在火車穿山越嶺轟隆轟隆的顛簸中好幾次差點嘔吐出來。她兀自恨恨地發誓：以后再也不坐這種綠皮車了。

“美女，你沒事吧？”

她扭臉一看，這才發現鄰座坐著一名神采俊逸的年輕人。原來坐在旁邊的那名老者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下車了。年輕人面色微黑，但身材挺拔，兩眼炯炯有神，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她的心沒來由地小鹿亂撞，慌忙把目光挪開了，隨口說道：“沒事。”

“你肯定是暈車了。”年輕人說著從隨身的黑色挎包里掏出一包面巾紙，關切地說：“你額頭上都出汗了，擦擦吧。”

“謝謝。”她感覺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其實她隨身也帶著面巾紙，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不客氣！”年輕人居然漲紅了臉。

看他拘謹的樣子倒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她差點笑出聲來，心想這樣的男孩現在倒是不多見了呢。她問：

“你去哪里？”

“青城。”

“我也是。”

“哦，你去青城干什么？”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慢慢打開了話匣子。可是年輕人好像有什么顧慮，當問他做什么工作時，他卻三緘其口。

“還挺神秘的呢。”她打趣道，但也不好刨根問底，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下了火車，她和年輕人友好地告別。年輕人好像有什么事，跟她告別后就急匆匆地走了。她這時才想起來，她竟然忘記詢問年輕人的姓名和聯系方式。

有道是千里姻緣一線牽。一個月后，命運鬼使神差讓他們再次相遇。那是剛過完國慶節，報社又一次派她到青城采訪。而為了避免出現暈車，這次出差她提前預訂了一張“硬臥”。因為剛過完國慶節，所以臥鋪車廂內的人并不多。她上車剛剛坐下，忽然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向她走過來，正是上次去青城見過的那個年輕人！

年輕人看見她也是一愣。他們幾乎同時脫口而出：“是你？”旋即同時笑了起來。這次相遇李婧不但知道了年輕人的名字，而且還知道了年輕人的身份——軍人。年輕人名叫安陽，在青城一個雷達站當站長。今天剛從河南老家探親回來，而回青城必須在省城轉車。最重要的一點是，安陽還沒有結婚。

“不可能吧？”她當然有些不相信。

“我就知道你可能不相信，”安陽苦笑著說，“其實家里也給我介紹過對象，但是人家知道我在大山溝里當兵，談一個，吹一個，大家都戲稱我為吹燈大王。”

“那你為什么不轉業呢？”她好奇地追問。

“只要部隊需要，我就不會離開部隊。”安陽堅定而認真地說。

后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他們開始頻繁聯系，當然，他們的聯系方式無非就是上網聊天、煲電話粥，但距離隔不開兩顆相愛的心，他們的感情日益升溫，并且很快談婚論嫁。然而，李婧的父母卻提出一個條件，安陽必須先轉業再結婚，并且承諾由他們負責買房買車安排工作。李婧的父母并非說空話，其父是政府部門領導，其母是大學教授，這些事對于他們來說自然不在話下。在省城安家落戶，可以說是很多人的夢想，安陽老家還是農村的，簡直是遇到天上掉黃金的好事。然而，當她向他轉達了父母的意愿時，他卻婉言謝絕了。

“你不愛我了嗎？”她在電話里生氣地質問。

“我愛你，可是我也熱愛我的部隊。現在部隊需要我，我不能當逃兵。”他毫不退讓。

“你就愿意呆在那個窮山溝一輩子？”

“為什么只能是別人在大山里當兵奉獻，而我就不能呢？”

“我真是被你的天真打敗了，那個大山溝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戀的？”可是無論她怎么說，他就是油鹽不浸。她向閨蜜傾訴她的苦惱，閨蜜們紛紛為她鳴不平：“你犯什么傻呀？憑你的條件，在省城找個什么樣的不行，為什么非要找個當兵的呢？”是啊，我為什么非他不嫁呢？她越想越委屈，但要讓她放棄這段感情卻又不甘心。她決定去一趟雷達站，雖然交往了一年多，但她還沒有去過他工作的地方，她要當面向他下達最后通牒，要么結婚，要么分手。

于是，她又一次踏上了開往青城的列車。安陽早已在出站口等著她。她肚子里憋著一股火，一路上故意繃著臉不跟他說話。安陽倒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汽車駛出城區，不一會兒就一頭扎進了大山。駛過一個彎道，她忽然看見山上的桃花開了，一簇簇、一片片的，仿佛滿山的火燒云。她不由得想起那句著名的唐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中桃花始盛開”。她心里贊嘆，心情不知不覺間也舒暢了許多。

安陽指著一處開滿桃花的地方告訴她，雷達站就在那里。她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排漂亮的房子在桃花中時隱時現。汽車又行駛了近半個小時，終于到達了雷達站。她看見官兵們早就列隊等候，剛一下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立即被熱情的隊伍眾星捧月般迎進了營院。

到了營院里面，營院中央一幅由桃花組成的圖案赫然映入眼簾。太美了！她暗暗贊嘆。然而，仔細一看，原來是十一個大字：李婧女士嫁給安陽同志吧！

她頓時呆住了！

“嫁給我好嗎？”安陽突然單膝跪地，雙手舉著一枝桃花，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我還……”她本來想說我還沒想好，但卻被突如其來的幸福“嚇”得說不出來了。

安陽看她沒說話，索性大聲喊起來：“李婧女士，你愿意嫁給安陽同志嗎？”

“那安陽同志你愛我嗎？”她明知故問有意刁難他。

“愛。”

“有多愛？”

“愛你一輩子！”安陽動情地望著她，反問道，“李婧女士，你愛安陽同志嗎？”

“愛——”她雙手接過桃花，顫抖著聲音說，“你愛部隊我愛你！”

官兵們掌聲雷動。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不久，李婧以安陽新娘的身份前往青城參加部隊舉辦的集體婚禮。在火車上，他們說起相識的往事，安陽故意問她：“你還暈車嗎？”

“不暈了。”

“你以前不是總說暈車嗎？”

“那不一樣，這是我們的婚姻列車。”她幸福地笑著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