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英秀小說中老歌的作用

周小成

摘 要：在所有的藝術形式中，音樂是最能抒發感情，最能真實地表達內心情感、并觸動人心靈深處的藝術。藏族女作家嚴英秀熱衷于以細膩的手法書寫女性的情感生活，她的許多小說或以歌名命名，或在文中夾雜著歌曲歌詞，這種雜語體的表現方式與她個人的審美趣味、成長時代及其生活環境都有著密切聯系。本文主要論述其文中的歌曲對主題的彰顯、人物心境的表達以及對故事情節發展所起到的作用。

關鍵詞：嚴英秀；小說；歌曲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29-0-02

一、歌曲與作品主題暗合

在嚴英秀的小說中，有《戀曲1990》、《遇見》、《被風吹過的夏天》、《一直很安靜》、《雨一直下》、《流年》、《雪候鳥》、《紙飛機》等八部小說是以歌曲名來命名的，小說的主題與這些歌名都存在著某種必然的聯系。

在小說《被風吹過的夏天》中，高校教師董一蓮在遇到一個報社的攝影記者何染，體會到她此生從未感受過的夢幻般的戀愛的感覺。文中寫到：“董一蓮，就這么流著一個純情少女的眼淚突然而又必然地走進來一場中年的婚外戀?！盵1]那一刻她在興奮與愧疚中掙扎徘徊，帶著像一個初戀中的少女對待愛情的緊張感。林俊杰和金莎合唱的這首《被風吹過的夏天》的創作背景是源于金莎自己在三亞拍攝廣告時的一段情感邂逅，這首歌正表達對曾經真摯情感的懷念。小說的主題講述的是一個中年女人精神出軌的故事，嚴英秀本人在她的散文中也提到過創作這篇文章的背景，她在一個夏天去到鄰國的邊境小城，感受到那座小城的靜，“如今，我再想起它時，男女主人公的面容已經模糊，掠過心頭的只有和最初的情景高度吻合的一首歌：‘還記得昨天，那個夏天，微風吹過的一瞬間……”[2]這篇文章是作者對那座安靜小城的留念，因而在文中也流露出對美好回憶的珍惜。小說以那個夏天、那座邊境小城為背景，其主題表達的是人到中年精神空虛的男人和女人的相互吸引，他們在生命的空虛中想尋找一絲安慰，而這種安慰便是由那個“被風吹過的夏天”所引起的。在這篇文章里，“夏天”這意象既代表一個時間概念，又暗示人物心中對純真愛情的向往，這也是她精神出軌的原因。作者借用歌詞來表達了作品的主題和核心內涵，同時也表達了人物內心的追求。

小說《雪候鳥》講述的是一個“遠離—回歸”的復雜境況，女主人公以候鳥自喻，她五年未回過故鄉，最終因為朋友的婚禮她選擇回去，由此引起一段苦痛回憶，帶著感傷的情調?！堆┖蝤B》用感傷詩性的語言，著力于描寫主人公艱難的心靈重建的過程。熊天平的歌曲《雪候鳥》創作于1997年，描述了一個為了愛情不顧脫隊危險，北追尋愛的故事，表現的是一種執著的精神。這首歌的創作背景創作者熊天平曾經說過，是他作為運動員訓練時見到一群雪候鳥，被它們執著追尋的精神所打動而創作出來的?！拔矣只仡^去飛，去追，我有過的一切，你給的最美?！边@句歌詞作為文學文本出現，它代表的是主人公內心的獨白，在她心中最珍貴的兩個人給她的最美好的回憶，但這同樣是她的慘痛回憶。在她與朋友的一次次交談、甚至爭執中，岳絨開始了她心靈的重建，面對背叛與改變，面對故人的逝去，物是人非，她終于領悟和釋懷。這是歌曲和小說的共通點，歌曲《雪候鳥》同樣表達一種往回去追、回頭去找尋的心情。在小說的開頭與結尾處都出現了這首歌的歌詞，在出發和結束時都引用這兩句歌詞，正是想由此隱喻她像候鳥回到曾經的故鄉，歌詞的出現讓她感傷落淚，但當歌詞再次出現，她在離開時已經坦然釋懷，能平淡地回憶過往，這正是文章所包含的成長主題。

二、歌詞展示人物的心境

作者生于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而八九十年代正是作者的青春時期，此時正是改革開放初期，大陸掀起了第一股張愛玲熱，女作家張潔的“愛是不能忘記的”的思想正時興，三毛灑脫自由的思想在內地盛行，詩人席慕蓉浪漫的詩作也正流行。同時，港臺地區的音樂傳到內地，王菲、張學友、陳奕迅等等歌手的音樂傳遍了大江南北，在思想成型的時期里她很大程度上受到這些流行思想的影響。因此在她的世界里，文學、生活與音樂是密不可分的。嚴英秀的小說中很多是回憶女性青春時期的生活，在她作品中歌曲正表達了人物的心情。

在《1999：無窮思愛》中出現孟庭葦的《誰的眼淚在飛》的歌詞：“那個悲傷的逃兵，怎么能夠實現我許過的愿？”這首歌出現的場景是敘述者即將做新娘時在得知朋友婚姻的失敗，她開始懷疑自己此時的幸福，思考“這樣的男人，真的是我們一輩子的依靠嗎？是我們青春期的夢想、更年期的棲息地嗎？”[3]這句歌詞正是敘述者的內心獨白。在小說中，講述了“我”、栗、簡畫三個大學好友的愛情和婚姻，但三人都充滿失落與迷惘。小說用回憶的方式敘述故事，這是對過往情感創傷的詩情表達，小說中的女人不停地掙扎和追求，但最終她們都需面對現實的失落。作者在訪談中提過這部類似回憶散文式的小說，創造來源是作者女性朋友身上發生的真實故事。“她們的情感、生活，我曾是親歷者，甚至是參與者，她們的受傷、失敗，我感同身受。我從她們各自迥然的人生中，加深了對女性感情世界的理解和體悟?！盵4]在創作這部作品時作者年紀尚輕，這也是她完成了一個自我成長的儀式，完成對青春歲月的揮別。但作品又不禁讓人思考，女人在婚姻中所處的弱勢地位，女性精神世界的被壓抑。在世紀末這個特殊時期，社會思想發生巨大變遷時，青年人對自身追求的反思，對未來的迷惘和彷徨的表達。個體失落感越發強烈，一個女人對愛情婚姻到底該如何選擇。嚴英秀以一種溫和的方式來敘述這些問題，表達了女性在婚姻家庭中所面臨的困境。

在小說《被風吹過的夏天》中，董一蓮的手機鈴聲出現了兩次，第一次的歌曲是鄧麗君的《最浪漫的事》：“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后坐著搖椅慢慢聊……”而第二次時出現的鈴聲是林俊杰的《被風吹過的夏天》。這兩次歌曲的轉換代表著董一蓮心情的轉換，前期的她生活平淡滿足，她認為的幸福就是和丈夫細水長流白頭到老，她沒經歷過這樣熾烈直白的愛情，直到她遇到何染。何染評價她的鈴聲“歌詞不好，甜膩、矯情、淺薄。老得哪兒都去不了，老得自顧不暇自身難保了，還有什么資格什么能力把對方當成手心里的寶？”[5]這番話對董一蓮的心靈造成了很大的沖擊，這是她從未思考過的問題。之后，她把鈴聲換成了《被風吹過的夏天》時，表明了她對何染說法的認可，或者說是她對這種觀點的好奇，但她最終依舊沒有勇氣接受何染。在小說的最后，作者引用王菲的《當時的月亮》，這首歌是對《月亮代表我的心》的回應。同樣是八九十年代的甜膩歌曲，這首《當時的月亮》則是對愛情、婚姻流露出淡然與無所謂的態度?！斑€好，謝幕的時候，一些花兒還好好地掛在枝頭，那最后的謎底里埋著的猙獰，那曲終人散時的真相來不及發生，使一切看上去像極了愛情?！盵6]這像極了愛情的“愛情”卻并不是真實的愛情，這是新興思想對傳統思想的沖擊。從《被風吹過的夏天》到《當時的月亮》，這是她心境發生的改變，她的內心從充滿激情到坦然釋懷，這一轉變值得引起人們的深思。

三、歌曲推動情節的發展

在嚴英秀的小說中，出現了許多次人物唱歌的情況，這一動作的安排對文章中情節的發展卻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淪為朋友》中，出現了兩次王菲的《紅豆》，第一次是出現在KTV，梅沁為幫于懷楊解圍主動提出唱歌，由她唱出這首《紅豆》。梅沁通過這首歌成功引起于懷楊的注意，在他心中梅沁成為“千人萬人中不可復制的身影，是弱水三千中那唯一的一瓢”[7]，這個唱歌的情景成為兩人之后關系發展的一個契機。文中第二次出現《紅豆》，是于懷楊在回想梅沁當時唱歌時的場景，當歌聲出現時，于懷楊決定第二天出發去找梅沁，這是故事發展的重大事件，起到了轉折的作用。這首歌使之前兩地相隔的二人又一次有了現實中的交集，這兩次歌聲都是情感和思念最濃時的表達，而這種情感，與王菲所唱的《紅豆》這首歌本身代表的“相思的哀愁”的意境是完全相符的。梅沁因為自身婚姻的失敗，想要追尋真正的愛情，小說融入了音樂的元素，既凸顯梅沁的氣質，同時又渲染一種浪漫的愛情氛圍。在梅沁與于懷楊熱戀時，作者引用的是王菲的《紅豆》和樸樹的《那些花兒》，這些歌聲的出現使兩人的愛戀充滿著浪漫柔情。然而，在這場婚外戀破碎時，梅沁和安康的婚姻也該得到解決。文章最后一節，梅沁與安康坦白時，出現的是陳奕迅的《十年》。陳奕迅的這首歌，講述了兩個人從十年前的相識，到十年后經歷種種卻只能“淪為朋友”的失落結局。歌詞印證了梅沁與安康的婚姻結局，他們從十年前的相識，到走入婚姻，直到安好以自殺來結束這個殘局。這首歌將故事帶來了結局，而最后的“淪為朋友”也是對人物關系的最終確認。這讓小說結構顯得更完整、內容充實，情節連貫。

在小說《遇見》中，出現了兩次葉子衿唱歌的場景，第一次是葉子衿和楚樵的初見，楚樵在聽到她歌聲的瞬間表現是：“怎樣形容那個看上去柔弱平淡的女孩兒唱出的絕妙歌聲呢？那是一種有力量的聲音，有力的悲情，有力的蠱惑?！盵8]葉子衿之所以會這樣有的歌聲，是因她沉重的過往，而楚樵通過歌聲觸及到葉子衿的內心，這是葉子衿唯一表現出自己脆弱、感傷情緒的方式。葉子衿的第二次歌聲是在半年后，此時她與楚樵已經在一起了，“她還這樣傷痛，這樣落寞，她的聲音里還可以蘊藏著這么多故事？為什么她的傷痛，她的落寞，她的故事又一次成了直擊我的暴力？”[9]她這次的歌聲依然是那么失落，顯露了她的無限過往，這使楚樵非常憤怒和失落，卻也讓他對葉子衿更加疼惜，這是楚樵情感的轉變和升華。于是他提出與她同居，這對故事情節的發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第一次歌聲使楚樵對葉子衿產生了探究的興趣欲望，他想去接近這個有著神秘過往又淡漠如煙的女人，帶著好奇心想去“揭開謎底”。但當他再次聽到葉子衿的歌聲時，他發現葉子衿的情緒絲毫都沒有因為他而發生改變，因此楚樵會憤怒、會失落，他才有了之后的行為。第一次歌聲，是使他們相遇，第二次歌聲，是情感的升華與轉變。

音樂在生活之外為我們開創了一片嶄新的廣闊而又豐富的情感天地，音樂可以激發和喚起人的情感，而成為人的意向性對象。[10]嚴英秀準確地把握到了這一點，使音樂與文學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用音樂來表達人物的情感，使音樂成為生活的背景，體現了念舊的情懷，文風與曲風和諧。文中出現的歌曲與文章的主題大都相契合，其歌詞對文章情節發展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這種構思方式是獨具一格的，盡管是一首首流行歌曲，但創新的結構方式，使其作品有一種貼近時代的小清新。

參考文獻：

[1][5][6][7][8]嚴英秀.被風吹過的夏天[J].中國作家，2011，（23）.

[2]嚴英秀.遠方給人的安慰[J].文學自由談，2013，（6）.

[3]嚴英秀.1999，無窮思愛[J].長城，2009，（9）.

[4]胡沛萍.面對無窮的可能和缺陷 作家嚴英秀訪談錄[J].蘭州文理學院學報，2016，（5）.

[7]嚴英秀.淪為朋友[J].民族文學，2010，（7）.

[8][9]嚴英秀.遇見[J].清明，2014，（3）.

[10]周新葉.音樂情感剖析[J].藝術百家，20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