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文頤
人們都說,十二歲的男孩是叛逆的、沖動浮躁的一族。雖然學校的管束和家長的嚴厲讓他們不得不安分一些。街邊的燒烤,路邊的咖啡屋飄著摩卡的芳香,騎自行車的男孩帥氣的傻笑,懷揣心事的女孩冷寞地昂著頭高傲地從你身邊緩緩走過。
那年春天,陽光透過新綠,她安靜地坐在玉蘭樹下吃早餐。一陣清風吹過,她伸手撩了一下被風卷起的衣角,動作輕柔,一臉平靜。而我則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邊。旁若無人地啃著剛剛從小賣部買來的面包。她,只是皺了一下如溪水般的眉,并沒有走開。
于是,我成了玉蘭樹下的常客。
到了夏天,陽光給校園的每個角落加了溫。那棵玉蘭樹如一把撐開的傘。傘下,你一言,我一語,笑聲不斷。時光在樹下走得飛快,而樹前的操場上籃球如心跳一樣在手與地面之間躍動,孕育了一種無聲的悸動。時光匆匆,暑假在不知不覺的時候來臨。但不知為何,我沒有了往日放假的興奮,反而有一種悵然若失的彷徨。
不安的時光總是過得很慢,好不容易盼來了秋天,我回到校園,找到剛分到的座位。還沒來得及跟同學說上幾句話,便放下書包,沖出了教室,直奔那棵玉蘭樹。那里的世界,現在只屬于兩個人。
腳步匆匆,忽然一滯,我看到樹下看書的你,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你腳邊的落葉安靜地躺著,秋風吹過才懶懶地翻一下身子。你,也安安靜靜地,就像一個溫柔美麗的天使,美麗了校園風景。
或許玉蘭樹發現了我的到來,它想要告訴你,于是就輕輕地伸了個懶腰,抖了抖枝條。緩緩地落下了一片樹葉,輕柔地擱在了你的書間。你正欲翻書的手停了,好像在猶豫,后來,你關上了書本。那個幸運墜落的樹葉成了一個幸運的美麗書簽。可能是我的腳步太重,你突然抬頭看見了離你不遠的我。你問:“來了?”然后眉毛一彎,粲然一笑。可能是你的笑容太美,讓我一下學會了走路時要穩重。我答:“來了!”然后從容邁步靠著你坐下。
時間就像經常在學校上空飛過的信鴿,報告了升學考試來臨。進入考場的前幾分鐘,我急匆匆的跑到你的考場門口。只一眼,便在眾多考生中尋出了你。
我敲了敲離你最近的窗戶,你看見了我,起身走到我面前,打開了窗,動作優雅美麗,像個高貴的公主,輕輕地淺笑。
“考完了,去哪呢?”
“去玉蘭樹那兒,”我鼓起了勇氣,“我,我會去樹下等你的。”我拋下回音,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今年的冬天,不知為什么,感覺,要比去年冷得多,雪一大早就像禮花般不停地從空中飄下。我洗了臉,梳了頭,穿上了平時不穿的襯衫,撐著傘,拿著一束花來到了那棵玉蘭樹下。
我像個傻子,在玉蘭樹下,捧著花靜呆了一整天。明明,風雪交加,我卻沒有一點害怕。明明,天氣嚴寒,我卻沒有感到一點冷,只是等著。傍晚,一陣寒冷刺骨的風吹過玉蘭樹,一團雪從葉間滑落,打在了我的頭上。雪花濺進我的衣領,一陣寒意一下子刺激了我的神經。我抬起頭,放下了花、傘,把身影丟進風雪里。身后,玉蘭樹下,那把撐起的黑傘,罩著那束鮮艷的花。
一晃神,一回眸,一低頭。我們就這樣各奔東西,如果有風在你的耳邊吹起,往事一定在風中慢慢氧化,只有那抹明潤無瑕的記憶,依舊在靜靜地,靜靜地綻放。從玉蘭樹下回來,我已經十五歲了。腳步間少了輕浮,多了些穩重。我給自己過生日的時候,竟在門口的鞋箱上拿到了一份沒有署名的禮物。
一個玉蘭樹葉做成的標本,它被幾層彩紙包裹著,其中還夾有一張便條:謝謝你的花,還有你的傘。抱歉!——玉蘭樹下。
此刻,十五歲的欣喜與憂愁,終于全都傾倒下來,如月光淡雅地灑在青石板上。
(導師:鄧濟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