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萍 黽子
我和老伴振錫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一起平凡生活,走過了55年。我們這大半生,有曲折坎坷,但我們都沒有分開。生活和幸福要靠自己創造。
介紹來的自由戀愛
上個世紀50年代,20歲的我從華東革命人民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中國人民銀行華東區行工作。同一個處里的振錫同志業務能力和工作責任心都很強,待人又謙和,對我們這些新人,他都主動熱情指教幫助。大家都很敬佩他,而我除了敬佩他外,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萌動。我的眼球常常被他那儒雅的風度氣質吸引。我仰慕他,崇拜他,留心他。我得知他早年畢業于上海著名的立信會計專科學校,年已29歲,尚未成家。半年后,工會主席找我談話,他贊揚了振錫同志的許多優點后,就直接問我愿不愿意和他處對象,我羞怯地點點頭,算是默許了。
一來二去,我們兩人擦出了愛的火花。兩年后,華東區人民銀行撤銷,振錫調往北京總行,組織上考慮我與他是戀人關系就一同調往北京。我調到了中國科學院圖書館,因工作需要,我進修俄語、日語,直至1953年我們才結婚。
振錫比我大9歲,在生活上他對我無微不至地關懷照顧。燒飯、洗衣、清掃衛生,他從不讓我插手。他總是說:你去休息學習吧,這點小事我一會兒就做完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他總先往我碗里夾。我稱不上賢妻良母,家里什么家務也不做,整天把心思撲在工作上,他卻從來沒有怪罪過。我們幾乎從不吵架,晚上工作到再晚,他也會等我一起回家。
風雨交加初心不改
這樣平靜甜蜜的日子并不長久,我生下大兒子不久,振錫因為家庭原因被要求調離北京。當時安排我們去西藏,我擔心孩子幼小,無法適應高原的生活。振錫不愿多事,不敢提出反對意見,我見他焦躁不安愁眉苦臉的樣子,只得“往前沖”。我向組織上訴說了我們的實際困難,最后將我們調去貴州。我仍在銀行工作,振錫分配在省財政廳農業處,這是一項經常下基層的工作,家務事就落在我一個人身上了。我邊學邊干,從無一句怨言。
在“反右”時期,我因為仗義執言受到“留團察看”、“內控右派”的處分。我感到很委屈、沮喪。膽小的振錫反而安慰我說:“你正直善良,做得對,做得好!”在那人人自危的年代我倆如履薄冰,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度過了一段較為平靜的日子。
1966年,振錫去農村勞動,這時我們已有了第二個孩子,臨別他含著淚對我說:“我不怕去農村勞動,只是不放心你和孩子,我感到很內疚,自從你嫁給我以后,沒能讓你過上好日子,反倒讓你跟著我受苦。”我一手擋住他的嘴,一手擁著他:“我不后悔嫁給了你,家中的一切變故,不是你我的過錯。你放心吧,這幾年我已學會了做家務、帶孩子,倒是覺得你太苦了,不知下去后何時才能調上來。”
令我們十分意外的是:振錫下去不到一年就調回財政廳了,原因是財政廳的財經學校急需教師。振錫在這方面是行家里手。他積極主動編寫教材、備課、講學,事事都干得風生水起。學校領導都很器重他,信任他。盡管他工作很忙,只要一回到家,仍然像從前一樣搶著干家務,關心體貼我。
改革開放以后,我們全家落實政策,我們要調離貴州了。當時振錫已近花甲之年,我也已年近5旬了。去哪里定居呢?振錫是上海人,他想回上海,而我生長在南京,傾向回故鄉,最后振錫毫無異議地尊重了我的意見。他事事以我為中心,足見他愛我之深。
從窩囊廢到高價老頭
在一起生活了55年,我們兩人在一起沒有發生過很大的矛盾,最多抬幾句杠。而我倆最激烈的一次沖突,發生在我們剛回到南京的時候。那時我倆又回到了銀行系統工作,可是舉目無親,擺在我們面前的燃眉之急是還沒有落腳之地。振錫要我去找領導,我不悅,我始終認為家中重大事應由男人出面去交涉,可振錫總將我“推在前面”。不得已,我邀約了幾個同窗,想通過她們獲得些信息或幫助。誰知她們一見到我,都用驚異的目光凝視著我:“靜萍,你怎么這樣憔悴?我們都認不出你來了。”再看看她們都“嫁得好”,穿戴時尚,生活安逸。當她們聽了我的敘說,紛紛為我抱不平,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打擊。回到家,振錫又舊事重提,我很不耐煩地說:“我有什么辦法,你是家中的頂梁柱,現在又是學校里的重量級人物,你為什么不去找領導?老是把我推在前面,真是個……”我差點脫口而出——窩囊廢!最后還是我向領導爭取分配到一間陋室,暫時蝸居。
當時一所財經學院升級為大專學校,增設了許多課程。既缺乏教材,又缺乏講學方面的人才。振錫積極主動承擔了此項工作,為此夜以繼日加班加點。他編寫的《工業會計學》填補了當時教材的空白。領導信任他,同事們尊敬他,學生愛戴他。他的才華得到了充分發揮,這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振錫干了一年多,就到退休年齡。他在未退之前,早已接到多家聘書,剛辦完手續就去了一家會計師事務所。此外,他仍擔任教學工作,學生都是省市縣在職的會計、統計干部,授課費是每小時100元。這報酬在那時是很驚人的。不久,我們又分到了一套120平米的新房。這時老同學、同事、鄰居們見到我都夸我有眼光,找了個“高價老頭”!
婚姻的秘訣是互相支持
1994年,振錫突發腦溢血,雖然肢體還能行動,但大腦受到了損害,從此就沉默無語,四五年后已基本上失去了認知能力。那時我仍返聘在銀行工作,只得將他送往當時設施最好的老年公寓。那時交通不便,往返途中需5個小時。我、兒女、保姆輪流去探望,并送去他最愛吃的飯菜和營養品。只要聽說對他身體有益的滋補品,我從不吝嗇花銷。
我每次去探望總要陪伴到很晚才回家,盡管那時他已不認識我了,我還是要逗他,像從前一樣地與他談心、嘮叨,訴說著家里發生的美好事,以及昔日風雨同舟時的緊緊相擁……他雖無表情,我仍一往情深地擁抱他、撫摸他、親吻他。他有時聽不清我說的,我就耐心地一遍遍重復,回想起他曾經對我的溫柔,我現在該讓著他照顧他了。
振錫去世很久了,我仍然時時懷念他,還常在親朋好友面前提及他,即使在初相識的人面前,我也不由自主地夸獎他,訴說著他的人品、才華,以及他對我的好。
在我們的愛情秘籍里,沒有浪漫浮華的字眼,有的只是相互支持、溝通和包容。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