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鳳連 津門一番

王敬澤

侯鳳連，37歲，是天津棒球的傳奇。在全運會棒球決賽上，東道主天津隊以4比1擊敗上海隊，奪得金牌，這是天津在2005年之后，時隔12年再次在全運會上奪冠。奪冠的一瞬，場內涌入大量瘋狂的球迷，與球隊一起慶賀冠軍的來臨。大多數球迷都擁到侯鳳連身旁，而他在比賽中一分鐘也沒有上場。

北京奧運 神奇一棒

侯鳳連是天津人，8歲時，一個偶然的機會使他第一次接觸棒球，此生便和這項運動緊緊聯系在一起。那時，侯家的鄰居中有一名退役的棒球員，他發現侯鳳連丟沙包挺遠，于是決定教這個孩子打棒球。幼年的侯鳳連覺得棒球又打又跑，挺好玩，逐漸玩出了成績，拿到少年組比賽冠軍。16歲的時候，天津棒球名宿焦益將他收入門下。

棒球在中國始終是冷門項目，侯鳳連的棒球生涯也遇到不少起伏，甚至遇到過學校解散而無處可去的尷尬境地。直到在天津舉辦全國青少年比賽，侯鳳連和隊友們拿到冠軍，天津隊為他們敞開大門，侯鳳連這才走上了職業棒球之路。

侯鳳連最為人熟知的一戰便是2008年奧運會，那年他27歲。這是中國棒球隊第一次出現在奧運賽場上。經過7輪比賽，中國隊一勝六負排在第八。這對于棒球運動并不盛行的中國來說，已經非常不容易。中國隊本次奧運會的目標就是努力贏得一場比賽的勝利，沒想到這個目標竟然在面對公認的強隊中華臺北隊時實現了。

中華臺北隊曾經獲得亞運會冠軍，打敗過韓國和日本，但是此番對陣中國隊，他們卻栽了跟頭。2008年8月15日的這場比賽，前七局還是中華臺北隊領先，第八局，中國隊的打擊線忽然發威，打出3個安打，連得3分，以3比2反超。第九局，中華臺北隊又扳平比分。延長局第十二局，中華臺北隊連得4分，以為大局已定。但中國隊沒有放棄，他們背水一戰，侯鳳連3分安打，以8比7絕殺對手。

回憶起這場比賽，侯鳳連說：“出場之前我想過一小會兒，這球要打出去可就光宗耀祖了，當然，沒有前面隊友們一分一分的拼搏，也沒有后面自己那一擊。”這是中國棒球史上的一場經典戰役，侯鳳連的安打成為經典時刻。

離不開棒球

2009年全運會后，與侯鳳連同期的天津隊隊員大都退役了，侯鳳連也有希望成為一名教練，“這之后我也不想干了，那時候小孩剛出生，我大半年就在家看孩子”。棒球這項運動沒有年齡的限制，在MLB，很多明星選手可以打到自己宣布退役，但大多數人面臨的現實很殘酷，當球隊不需要時，就要面臨被裁。侯鳳連覺得，還是國內人情味比較重，“剛閑下來覺得無所謂，日子一長就太無聊了，莫名地發脾氣。當時非常不適應，特別想回到這個圈子里來，也沒有想過去做別的事情或者換別的工作。我的性格就是隨遇而安，不會去規劃太遠的事”。

于是，當國家隊召喚他的時候，為了亞運會的夢想，侯鳳連毫不猶豫回到球場。自從棒球在1994年廣島亞運會成為正式項目后，中國隊4次參賽均以第四名收場。2010年亞運會，身為隊長的侯鳳連希望帶領中國隊爭得獎牌，然而銅牌爭奪戰中不敵日本，依然是第四。受傷病影響，侯鳳連出現在了代打擊的位置，而他最擅長的位置是游擊手。亞運會后，他擔任了天津隊助理教練。

侯鳳連明白，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棒球，如果離開這個行業的話，什么都要從頭再來，做教練也是一樣。于是，他開始了自己的執教生涯，主要負責天津隊的打擊訓練。這期間，他曾為2013年全運會短暫復出了一次。

做教練讓侯鳳連感受到了另一種累和責任，“做球員把自己顧好就行了，做教練就要把所有人都想到，腦力體力都很累”。十幾年來，棒球在中國并非主流項目，但也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在侯鳳連看來，國情不同，對于棒球員的挑選也有不同的條件，“就拿打擊來說吧，國外的打擊教練都喜歡身材特別魁梧的球員，但是在國內，個頭大不見得打得好，最重要的是頭腦靈活有速度。國外棒球聯賽場次多，一兩場輸得起。但是在國內，保送上壘就有機會，總的來說還是環境和理念不一樣”。侯鳳連很重視根據每名球員的條件與在球隊中扮演的角色因材施教，他說有的球員本身就是強打型，非得改成短打肯定不行。

侯鳳連做教練，首先請教的就是恩師焦益。焦益三次帶領天津隊在全運會上奪冠，把侯鳳連一手帶了出來，功勛卓著。侯鳳連說：“以前我做夢都怕他。我16歲就跟著他打球，本來是一個他看不上的球員，那時候他在我心目中就是魔鬼教練，一個球要是打不好，甚至連飯都不讓吃，什么時候他滿意了才算完事。我覺得不要跟教練討價還價，在球場上怕，那是一種尊敬，下來我就不怕他，沒事經常去他家蹭飯。”

有一件事令侯鳳連始終銘記，那是在九運會上，侯鳳連的一個失誤導致天津隊輸掉了比賽，當時20歲出頭的侯鳳連十分崩潰，但焦益拍了拍他肩膀說：“沒關系，輸了又能怎樣？”

侯鳳連變身侯指導后，去向焦益取經。焦益讓他自由發揮。侯鳳連說：“需要學的東西太多了，教練和球員之間的分寸就很難把握。咱們的體制里，教練無論在場上還是場下都特別嚴厲，但是在國家隊，我看到國外的教練讓球員有一種自由發揮的空間，相互之間可以開開玩笑。但該緊張的時候，不用教練提醒，球員自己就知道要緊張起來，而我們時刻都要保持緊張的感覺”。

為全運 再復出

中國棒球聯賽始于2002年，在經歷了10年的紅火后，2012年因為經費問題停辦。前十年中，天津雄獅隊是當仁不讓的豪強，5次奪得冠軍。2014年棒球聯賽重啟，天津隊惜敗北京隊屈居亞軍，2015年派出青年隊參賽，最終獲得第四名。眼看家門口的全運會近在眼前，球隊與天津市體育局十分重視，在2016年聯賽中派出全部主力參賽，助理教練侯鳳連也重返賽場。

侯鳳連的思緒回到了10年前，那是天津雄獅稱霸中國職棒的歲月。他說：“當時球隊成績下滑，教練跟我談復出的事，我就同意了，誰讓你是球隊的一份子呢？如果我在場，哪怕只是給小伙子們加油，他們也會覺得穩。因為我也是從小球員過來的，老隊員的一句話，會對他們起很大作用。我年輕時也聽過這類話，在比賽中失誤了，老大哥劉建忠、楊國剛就說：‘沒關系呀，再來！我在游擊的位置，他們倆離我最近。當時場上的人至少比我大4歲，我最年輕，有他們壓陣，我一點兒都不怕，只往前沖。”

侯鳳連復出后，既要以身作則，以球員的身份為年輕人做出表率，還要做助教的工作。侯鳳連對年輕人有忠告：“現在的孩子太容易放棄，希望他們能堅持到底，要做就做到最好。”復出后的第一個完整賽季，天津雄獅就把聯賽冠軍重新收入囊中。

2017年全運會，侯鳳連又回來了。記者問起退役與復出的次數，他自己也有些模糊，反正當天津隊需要他的時候，侯鳳連總是義不容辭地站出來。這次全運會，天津隊時隔12年，第三次在棒球項目上封王，身披16號戰袍的侯鳳連又出現在賽場上，但侯鳳連心中有一個遺憾，就是沒能在決賽中登場。人們能看到一個堅實的綠色背影，不斷給一群平均年齡只有25歲的年輕人鼓勁。

全運會后，天津隊要大規模調整，侯鳳連也在等通知。他打算先休息半年，陪陪家人，“29年的棒球生涯，教我學會怎么做人，給我帶來很多，也讓我失去很多，我要好好想一想。同一批的球員就剩我一個了，有一些小傷感，舍不得這個球場”。

焦益明白侯鳳連為球隊的付出。他說：“冬訓期間隊里有些浮躁，他帶著大家看錄像、分析對手，比教練還辛苦。他離隊員比較近，做了很多工作，作為教練，我十分感謝他。”

中國棒球 穩中有發展

現代棒球運動起源于英美，風靡美國、日本等國家，已經被列入東京奧運會比賽項目。中國棒球隊位列世界排名中第十八位。雖然熱衷棒球的國人逐年增多，但論實力，還無法和美、日等國相提并論，國家隊也很難在奧運會中取得好名次。

侯鳳連給中國棒球的定位就是中等，“中國棒球要提高，一方面需要推廣，其實打棒球的人挺多，尤其南方，棒球在學生中開展得不錯。中國人適合打棒球，因為我們聰明、不按套路出牌，只是在團隊配合和執行力上差一點。另一方面，球員要不斷去看去學，多跟國外選手交流，看看人家怎么打球，找到適合自己的風格”。侯鳳連認為中國應該以為榜樣的是日本，“美國棒球看重身體好、個人能力強的球員，比賽中表演性強，觀眾高興，球員就興奮。日本隊戰術豐富，注意細節與團隊配合。棒球是集體項目，我們的風格比較靠近日本隊，要學習他們打球的速度和戰術”。

人們還記得2008年中國隊最后一戰不敵古巴，結束了北京奧運會的征戰。侯鳳連眼含淚水，伏在五棵松棒球場的草坪上不愿起來。奧運會結束兩個月之后，這片球場被徹底拆除。時至今日，侯鳳連依然留戀那塊場地：“10年了，中國的棒球環境比過去好了很多，光天津就有兩座棒球場，但想達到像五棵松那樣的質量還是很難。五棵松用的是天然草，維護太貴，尤其在北方，冬天一刮風，內場的土就全沒了。”

打了這么多年棒球聯賽，侯鳳連認為最好的比賽氛圍還是天津。這話不假，在天津隊與上海隊的全運會棒球決賽上，天津團泊體育中心看臺上坐滿了支持主隊的球迷，甚至還有從醫院趕來，穿著病號服看比賽的老人，現場的氣氛十分狂熱。他說：“這不是客套話，天津的棒球氣氛特別好，有棒球的歷史，球迷懂球，我們家鄰居六七十歲的老太太都懂棒球。”比賽結束后，很多球迷沖入場內，跑到侯鳳連身邊求簽名求合影。侯鳳連說其中有多年看球的老球迷，也有很多新的面孔，他來者不拒，就連掛在脖子上的金牌也被球迷們拿來不斷摩挲。他說：“球迷喊我名字，這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