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十全武功之二古戰場

李貴平

1747年至1775年，清乾隆皇帝發動了著名的大小金川之戰。這場被乾隆自譽為“十全武功”之二的征戰，前后經歷二十八年，交戰雙方損失慘重。位于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小金縣的沃日土司官寨，就是這場戰爭中一處重要的古戰場遺址。

川西北最大的土司官寨

說起阿壩州的土司官寨，一般人可能先想起馬爾康卓克基土司官寨。卓克基土司官寨名氣很大，如今早已變成一座仿古建筑，成了人氣喧騰的熱門景點。

相比之下，沃日土司官寨基本上保持著原汁原味的古舊風貌。以我多次深入藏區采風的經歷，并查閱大量資料所知，即使在整個川西北高原，沃日土司官寨遺址都算得上占地最龐大、碉樓最巍峨、年代最久遠的土司官寨。它遠離喧囂，靜臥于群山之下的沃日河畔，如一個解甲歸田的老者，經歷刀劍戈戟，慣看春風秋月，孤獨地聽著腳下河流的綿綿絮叨，很少被外人叨擾。

沃日土司官寨位于小金縣城東部，達維鎮西部，距縣城18公里。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由沃日安撫司所建，民國時期重建。

我們驅車行駛在山勢逶迤的四川省道S303上，還沒開到沃日鄉，就遠遠看到沃日河畔的眾多藏寨中，赫然屹立著一座直指云空的碉樓。夕陽在它身上鍍上一層金色光芒，在青黛色蒼穹的映襯下，顯得巍峨壯觀。

在小金縣史志辦主任王學貴的帶領下，我們跨過沃日河上的石拱橋，來到土司官寨遺址。

沃日土司官寨遺址主要指南經樓和碉樓。經樓原有兩座，如今保留的僅為南經樓，上世紀40年代中期重建。北經樓在1958年被當地人拆毀。

南經樓是一座五層三重檐、四角攢尖頂的單體建筑，線石木結構。它坐西向東，系漢藏風格合一的經典建筑。南經樓的墻體厚達3米，看上去極是厚實穩固。經樓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陳設也沒有，只有墻面上繪滿佛教壁畫，約80平方米。這些壁畫的色澤、筆觸頗似唐卡，內容以佛像、佛教故事為主，也有少數歷史傳說和神話故事題材。每層走道的鏤空窗框上，都用上雕刻、繪畫等裝飾，門上也繪制著神獸、祥云、花瓣。走在深邃幽暗的回廊上，聽著腳下的咚咚聲，感覺有些瘆人。陽光透過鏤空的花窗照進來，在地板上留下斑駁的陰影。

19米高的立體城堡

作為古代兵事史愛好者，我最關注的還是經樓旁那座通高19米的碉樓。碉樓為四角形木石結構，坐西向東，外部保存完整，內木架無存，整體呈臺錐形，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卓爾不群。

“這樣的碉樓在冷兵器時代，真是很厲害的防御工事。”王學貴帶我們來到碉樓的東面，他指著一道4米多高的門說，這道門底部3米多長全為石材壘筑的實心體，基礎極牢，因而奠定了碉樓下大上小、重心向內、穩定性強的特點，還可以抵擋來犯之敵的攻擊。

這座立體城堡，建造了良好的供水系統，水源地網環環相通，倉儲空間很大。據說，每遇戰事，大量玉米、小麥、土豆、胡豆和各種器械、甲胄等源源不斷存儲于碉樓里，還可飼養一些牲畜。擁有如此強悍的軍事堡壘，同來犯之敵扛上一年半載，不在話下。

為了找到拍攝碉樓的最佳位置，我來到碉樓南面一戶人家的樓頂。主人叫楊成全，年過七旬，他熱情地請我坐下喝了碗酥油茶，又指著距官寨約七八百米遠的南邊山崖說，當年為了攻下沃日土司官寨，大小金川土司叛軍在山崖上修建了大小72個山堡，這些山堡居高臨下，掩蔽得法，炮火凌厲，他們經常對沃日土司官寨進行“空中打擊”。

沃日土司于乾隆二十年順應清王朝，被晉封為“鄂克什安福司”。

沃日河畔的拉鋸激戰

自清乾隆中期起，鄂克什土司同小金川十一代土司贊拉發生了家族矛盾，雙方越鬧越兇。鄂克什土司揚言要把贊拉土司咒死并讓他絕根斷苗。事有巧合，小金川老土司澤旺的孫兒突然死亡。小金川土司盛怒之下，決定對鄂克什土司用兵，企圖搶寨奪地，滅其家族。

大小金川不斷發生沖突和戰亂，甚至還發生過武裝叛亂，乾隆皇帝聽聞后，想以調解之名調兵遣將，一舉滅了長了反骨的小金川土司。但當時大小金川土司為宗親門第，聯合抗拒王朝派兵彈壓，他們與清政府的關系越來越緊張。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大金川土司索諾木，殺害了丹巴土司革布什扎土司并侵占其領地。兩個月后，另一個小金川土司僧格桑也侵占了沃日土司的部分領地，兩人聯手再次發動反清戰爭。

當時，沃日土司是受朝廷保護的。沃日土司色達拉及弟弟忙向清政府求援。乾隆決定平定索諾木、僧格桑的作亂，他下令阿爾泰、周德、董天弼率清兵進剿小金縣直至金川縣，確保穩定和統一，由此揭開平定大小金川之戰序幕，史稱“辛卯之役”。

金川之戰打打停停，前后竟達二十八年之久。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乾隆命愛將溫福﹑桂林分別自汶川及打箭爐（今康定）攻打小金川。索諾木緊急派兵助僧格桑抗擊清軍。雙方在沃日這個形勝之地，展開了拉鋸激戰。

當時，清大將軍溫福率軍十萬人攻打大小金川，屢屢失利。在沃日關隘前，溫福被索諾木、僧格桑頑強阻擊一年多時間。鏖戰中，清軍死亡2000余人﹐溫福也殞命于沃日河畔。

乾隆聞報溫福死訊，大怒，再次“急調健銳、火器營二千，吉林索倫兵二千”緊急增援，授名將阿桂為定西將軍，嚴令他剿滅叛亂。

一時，滔滔沃日河血污橫流，箭矢疾飛，殺聲震天，硝煙滾滾。乾隆四十年（1775年）七月，索諾木軍損失越來越慘重，他鴆殺僧格桑，獻尸請降，遭拒。八月，清軍健銳營攻破大金川勒烏圍官寨。次年正月，復攻破索諾木最后據守的堡寨噶爾崖，索諾木出降。

金川之役后，清政府在此地區廢除了土司制，改置州縣，不但保持了大清領土和政權的完整，還加強了邊疆和內地的經濟文化交流。

眼前，經過兩百多年的風雨滄桑，沃日土司官寨已失去昔日的盛況與輝煌，除了南經樓和碉樓，四周早已被拆遷殆盡，變身為嘉絨藏族百姓的聚居地。

熾烈的陽光沒有濾干這里的歷史氣息，沃日土司官寨遺址在默默等待人們去探究、去品讀。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吳忞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