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筆警探，畫出嫌疑人

李華

林宇輝進入大眾視線，算得上是震驚世界—— 2017年6月，北京大學赴美訪問學者章瑩穎突然失蹤，當案件陷入嫌疑人毫無頭緒的膠著狀態(tài)時，林宇輝的兩張犯罪嫌疑人畫像，為美國警方提供了有力的破案依據(jù)。幾天后，嫌犯被捕，全世界驚呼畫像和真人太像了！

其實，這只是林宇輝模擬畫像生涯中的一次亮相而已。作為“神筆警探”，他的模擬畫像協(xié)助警方破獲無數(shù)案件，許多不可能完成的畫像都在他筆下迎刃而解。這背后，有他的刑偵夢想，更有他安國為民的情懷。

半路出家的專家

在現(xiàn)代刑偵類別里，模擬畫像是一個門檻很高的門類，從業(yè)者不僅要畫得好，還要有很強的偵查意識和排除干擾的能力，必須是典型的復合型人才。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作為行業(yè)翹楚的林宇輝真正與此結(jié)緣，卻是半路出家，那年，他已經(jīng)47歲。

林宇輝自幼喜歡畫畫，爺爺是有名的畫家，從5歲起，他就跟著爺爺學習畫畫，尤其擅長人物肖像。林宇輝成長的歲月都伴隨著繪畫，每天四五個小時的訓練，練就了他扎實的人像繪畫功底，也讓爺爺對他繼承衣缽滿懷希望，可是，受警察父親的影響，林宇輝卻渴望長大后做刑偵。

成年后，因為種種原因，林宇輝一直游走在畫家與警察的邊緣。他當過雜志美編，做過黑板報，干過宣傳，拍過照片，后來又被山東省交警大隊錄取，從事與美術(shù)有關的宣傳工作。2004年，因為所在的《山東公安》雜志停刊，46歲的林宇輝被調(diào)到山東省公安廳刑偵局。這次轉(zhuǎn)崗讓林宇輝陷入了空前的迷茫，他完全不知道怎么發(fā)揮自己的特長。

就在這時，林宇輝看到了一期電視節(jié)目：盜竊國家文物的犯罪嫌疑人被偵查人員通過模擬畫像成功鎖定。彼時的山東省公安廳還沒有模擬畫像專家，林宇輝馬上向上級提出擔任這一工作，很自然地，這一建議得到了批準。

此后的三年多時間里，林宇輝經(jīng)常背起畫板，鉆進人流密集的火車站、農(nóng)貿(mào)市場、商場，先從候車乘客、商販等相對靜態(tài)人物畫起，再抓取匆忙趕車的旅客、來來往往的顧客等動態(tài)人物。“1000多天時間，我沒接一起案件，都是沉浸在自我訓練中，每天作畫少則兩三個小時，多則十幾個小時。”經(jīng)過這種近乎瘋狂的自我訓練，林宇輝練就了瞬間抓取人臉五官特征、窺一斑而見全豹的快速畫像、模糊畫像能力，形成了以八大臉型為基本分類的外貌模型庫。

林宇輝接手的第一個案子，是2008年8月山東泰安發(fā)生的一起縱火案。沒有目擊者，沒有監(jiān)控畫面，只有附近一名加油站員工透露，事發(fā)前有一名年輕人來買柴油，在被告知沒有柴油之后買了汽油。警方認為此人可疑，但茫茫人海中如何根據(jù)簡單幾句描述找到對方？最后，林宇輝領命前往協(xié)助。只用了一天時間，林宇輝就畫出了那名可疑青年的畫像。畫像繪出僅三個小時，案子就破了，圖像與嫌疑人真實容貌的相似度居然超過90%！

一戰(zhàn)成名后，找林宇輝協(xié)助偵查的各類疑難案件陸續(xù)多了起來，“林宇輝模擬畫像工作室”也由此成立，并迅速運轉(zhuǎn)。

打破各種“不可能”

十多年過去，林宇輝已經(jīng)參與了近千起案件的偵查，這些案件中，很多從一開始被認為模擬畫像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林宇輝卻一件件圓滿地完成了。

2009年，山東德州發(fā)生一起出租車女司機遇害案，唯一有價值的線索就是在監(jiān)控錄像上搜尋出的一名可疑人員的模糊記錄，且該記錄中只留下作案分子從額頭到右眼的三分之一模糊臉龐。三分之一模糊臉龐怎么畫像？在懷疑中，林宇輝反復端詳、揣摩這段殘缺不全又不甚清晰的臉部錄像，開始為嫌疑人的面部特征定位。結(jié)果是，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和林宇輝的模擬畫像對比，相似率達到90%以上。

2010年，山東濰坊市接連發(fā)生三起凌晨持槍搶劫案件。從酒店的監(jiān)控錄像看，犯罪嫌疑人一共兩名，作案時都戴有絨線帽和大口罩，從進入酒店大廳到離開整個過程僅僅8秒鐘，加之深夜作案，攝像頭捕捉畫面模糊不清，服務員受到驚嚇，專案組并未獲取到較有價值的線索，唯一被攝像頭抓拍到的是在出租車上，前排犯罪嫌疑人四分之一的面部和后排犯罪嫌疑人的模糊影像。如此短暫、零散而又模糊的視頻、圖像和描述，怎么變?yōu)橹庇^的犯罪嫌疑人影像？

林宇輝來了。他將視頻反復播放了兩天，通過有限的幾個片段，打量犯罪嫌疑人的一舉一動，揣摩其性格，猜測其儀態(tài)……平時反復練習的看側(cè)面畫正面技巧正用到刀刃上。漸漸地，畫筆在畫布上留下了犯罪嫌疑人的各種特征。兩天后，兩名目擊證人接過畫像，不約而同地表示極為相像；八天后，犯罪嫌疑人落網(wǎng)。

林宇輝說：“其實模擬畫像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人體存在密碼，各個器官都有對稱關系，有較為固定的尺寸。刑偵人員的模擬與畫家的模擬不是一個概念，不是復制，不是臨摹，而是合理的分析，不僅要畫皮，更要刻骨，通過骨骼結(jié)構(gòu)尋到不得而知的面部比例，進而再現(xiàn)整個臉部形象。”

這種窺一斑而見全豹的功力來自于閱人無數(shù)的長期訓練。從事模擬畫像十多年，林宇輝畫出人像七萬多張。直到今天，他依然經(jīng)常走到濟南最繁華的地段，面對來來往往的人群，掃一眼，再迅速畫出一個人的相貌，這也是他平時對自己的眼力訓練。

夢想之外，情懷之中

林宇輝廣為民眾所知，是2016年參加勵志綜藝節(jié)目《挑戰(zhàn)不可能》。節(jié)目中，他不僅在十分鐘內(nèi)依照二十年前的一張模糊頭像，分別畫出了一名女孩當年和現(xiàn)在的容貌，并且從48個身材裝扮十分相似的人中找出了畫中人。這一技能震驚了所有觀眾，連節(jié)目評委、華裔神探李昌鈺也連豎大拇指：“實在是厲害！”

正是這一驚彩亮相，讓林宇輝一年后成為章瑩穎失蹤案的受邀協(xié)助專家。2017年6月，在章瑩穎失蹤十多天后，美國警方仍未找到章瑩穎和嫌疑人的線索，他們向李昌鈺請求幫助時，李昌鈺立刻推薦了林宇輝：“這個人很厲害，他有辦法畫出嫌疑人的模擬畫像。”

事實上，畫出章瑩穎案嫌疑人的過程非常煎熬。當時的監(jiān)控探頭在馬路對面，是距離章瑩穎上車最遠的位置，整段視頻只有一分十秒，清晰度很差，甚至看不清車牌號，而犯罪嫌疑人并沒有下車，頭部也沒暴露出來，車速也比較快，想要看清他的容貌，可以說難上加難。

因為監(jiān)控視頻太過模糊，林宇輝和幾位專家只能一幀一幀分析，一分十秒的視頻共有1680幀，里面只有兩幀看到了嫌疑人的側(cè)面，而且比較黑。但就是憑這模糊的兩幀圖像，林宇輝成功地畫出了兩張嫌疑人的模擬畫像。當犯罪嫌疑人被抓捕歸案時，林宇輝的模擬畫像與犯罪嫌疑人相似度高達80%，而在刑偵中，相似度達到60%即可用于辦案。

由此，林宇輝受到了國際刑警組織的關注并開始接受考察，邁步加入國際刑警組織的畫像組。在此之前，林宇輝已經(jīng)進入了國際刑事科學法庭，成為唯一一名來自亞洲的模擬畫像專家。

林宇輝坦言，想在刑警隊伍中培養(yǎng)新一代的模擬畫像專家并非易事，要有很強的美術(shù)功底，能潛下心來去研究，這和名利無關，這關乎的是犯罪事實和法制。林宇輝很為模擬畫像技術(shù)人才儲備太薄弱而憂心，正緣于此，他極力推動這一技術(shù)的發(fā)展。

如今，林宇輝不僅是山東省警察學院的客座教授，主講畫像在刑事偵查當中的應用，還帶有五六個徒弟，毫無保留地向他們傳授知識、經(jīng)驗，同時他還有個內(nèi)部微信群，向三千多名同行分享經(jīng)驗和心得。“今后可能會辦學校，或者成立有關人像識別的研發(fā)中心，我會帶出更多的學生來。”他說，“模擬畫像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我想把它做好，做透。”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鐘健 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