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慶秋
春夏交接時,夜雨總是猝不及防。
下了班,照常把車停在路邊一棵行道樹下。夜雨來時,雖有些心疼才洗好的車,但也懶得起身給車挪地方。第二天一早,雨已停,下樓看車時不禁哭笑不得——昨天還茂密如蓋的行道樹,如今落了滿地的葉子,車身上也蓋了厚厚一層落葉。原來這是棵黃桷樹。
和他同時種下的其他黃桷樹,此時也紛紛顯露出截然不同的狀態(tài):有的樹也落了滿地黃葉,枝梢半禿;有的樹已不見半片老葉,只有剛萌出的淡紅色新芽;有的則頂著嫩綠而碩大的新葉,一派生機勃勃。短短一段街道,因為它們而呈現(xiàn)出兩個截然不同的季節(jié)—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
“黃桷樹就是這么怪,啥子時候種下去就啥時候落葉子。”清潔工阿姨一邊費力地把沾了雨水的落葉掃成堆,一邊果斷地下了結(jié)論。
對重慶人來說,黃桷樹這種樹肯定是最熟悉的,畢竟是重慶的市樹,而且隨處可見。不夸張的說,可能每個人重慶人隨口就能講出一段自己與黃桷樹的故事。但要說每個重慶人對黃桷樹都不陌生,卻又未必了。就拿落葉子這件事來說,清潔工阿姨的話就只對了一半。黃桷樹習(xí)性很“怪”是真的,但要說它什么時候種就什么時候落葉,就完全是誤會了。黃桷樹雖然是落葉喬木,但它落葉的季節(jié)卻是在三至五月,立夏前后算是高峰期。黃桷樹從落葉到長出新葉的間隔時間非常短,特別是長出新芽后,要不了幾天,新芽便會迅速發(fā)育成手掌長的新葉。所以在人們印象中,黃桷樹反倒像是常綠喬木。
其實重慶人對這種從小就見慣的市樹誤解真不少,光說它的名字,其實也是一個大大的誤會。比如重慶不少地名都是用它名字命名的,比如黃桷坪、黃桷埡、黃桷堡、黃桷園,還有數(shù)不清的黃桷村、黃桷社區(qū)……但翻開中國植物志會發(fā)現(xiàn),并沒有黃桷樹這種樹,它真正的學(xué)名叫黃葛樹。重慶最著名的以它本名命名的地名大概就是黃葛渡了,也就是老巴渝十二景之一的“黃葛晚渡”。
雖然非川渝方言體系的外地人對這個誤讀不太理解,但本地^倒是不以為意,管它是叫黃桷樹、黃葛樹,或是黃角樹、黃果樹,反正都念“guo”。至于寫法,反正地名帶“黃桷”的更多,大家也就約定俗成,干脆以此為準(zhǔn)了。
另一個大誤會,我自己也深信不疑好多年,那就是黃桷蘭了。也許因為黃桷蘭的花苞和黃桷樹的新芽長得太像,再加上它們?nèi)~子也有些類似,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黃桷蘭是黃桷樹的花。后來查了資料才知道,雖然名字很接近,但根本就沒啥血緣關(guān)系。黃桷蘭是木蘭科含笑屬,黃桷樹則是桑科榕屬,榕樹才是它的近親。
重慶人愛黃桷樹,也許是與它的性格投契吧。黃桷樹生長不挑地方,道路邊、院墻旁、崖壁上,哪怕只有個細(xì)小的縫隙,它也能穩(wěn)穩(wěn)地扎根,遒勁的根露在磚石外,盤根錯節(jié),管它生長環(huán)境多險峻,樹根們都自信能穩(wěn)穩(wěn)地托起它們的身軀,讓它們能夠開枝散葉,恣意生長。這樣的性格,不是和巴人的性格很像么。
小滿將至,夏天也越來越近了,越來越多的黃桷樹已經(jīng)脫去舊衣?lián)Q上新裝,驕陽似火的天氣里,它伸展開枝葉給我們清涼,這便是它對奉它為市樹的人們最大的慷慨和饋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