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

陸星瑤

立秋了，眼前的一切都變成夏天的遺骸。深秋的葉，雖被秋霜凌辱，卻依舊在如血殘陽中閃著不肯謝幕的光。

轟然倒塌的驚懼感又一次將我攫住。

恍然如夢。

薄霧，小村，葡萄葉。

清風，荷塘，小庭院。

然而，這一切美好還是敗了，敗在了挖土機的爪牙之下。

不知這樣說，它會不會生氣。畢竟或許它是為了“國家建設”。好吧，一些乃至大多數稍微有點情懷的中國人似乎都有著同樣的反應。

那些被稱作故居或故鄉的地方，陸陸續續拆了舊樓，改變了街道布局，重新規劃了社區，一棟棟高樓拔地而起。所有帶著記憶回來的遠行者，都會為眼前的景象大吃一驚。他們會驚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惆悵——以前走過的路口、玩耍過的街道、居住過的老屋，統統不見了，它們帶著舊時記憶一起灰飛煙滅了。

這可能便是“鄉土情結”了吧。私以為中國人骨子里是非常戀舊的。這種“戀舊”對傳承經典文化與培養愛國情操是極為有利的。傳統文化精華薈萃，此處不消細說。單看歷史上每到那風雨飄搖的王朝末代，大義凜然之士一向就不稀缺。前有陸秀夫抱兒皇帝與二十萬人殉海，后有史可法守揚州城率四十萬軍殉國。而這些忠君愛國的德義還不是千年傳承的儒學所授予的。

這又牽扯到另一個問題，所謂“戀舊”的弊端。猶記鴉片戰爭時期的慘痛歷史，歷史老師每次講到此處都不免義憤填膺地說上一句：“英國列強用大炮‘轟開了中國的大門！”為什么大門被轟開，自己卻不肯開呢！18世紀工業革命在歐洲、美洲大陸如火如荼地開展時，而中國史里明白地記載著乾隆皇帝在中華大地上掀起了腥風血雨的“文字獄”。兩相對比之下，真叫人心驚不已。可見，“戀舊”有時會變成“抱殘守缺”。或許，某種意義上，兩千年來，浩浩中華卻與世界潮流擦肩而過，就是這種骨子里的安于現狀所致。

“舊”字涵蓋了一部恢宏的史詩與傳奇，中華民族悲壯而雄麗的文明史；“舊”導致的或云蒸霞蔚的恢宏或凄風苦雨的低迷挾著清冷的秋風在腦海里翻滾流轉，恐怕，舊中出新，舊得符合時宜，中華民族才能在新時代中保持強健和鮮活。

起風了——蕭瑟的風裹挾著枝頭戀戀不舍的葉，鋪開一地枯黃。

（指導老師：周君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