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莉莉
堅持將采訪地點選在一家咖啡館,堅持在約定的時間里到來和離開,干脆利落,沒有一絲粘連,有一種容不得半點商量的決絕。這與記者印象里的張楚不一樣,好像理性了很多,又好像一切都有了規劃,或者至少有堅定的意愿讓生活里的某一件事情看起來有獨立存在的空間。
話題進行得艱難,漸漸地有點晦澀,一切充滿了形而上。一只被打碎的碗,也升為與自由有關的討論。
張楚有自己的一套語匯,有自己的邏輯,他本就是一個工科生,神奇的是他能夠有所融合,就是與這個社會有所連接,他用工科的邏輯,再用詩(哲學)一樣的語言,表達自己的精神需求。他有自己的強硬,也有自己的柔軟。有人說他有著溫和的善良,我也看到他像刺猬一樣的尖銳。所有的這些結合起來,讓他看起來有一種思辨的模糊感,這種交錯感讓人恍惚。
這是一場完全精神層面的交流,或者是說只停留在精神層面。我覺得我有點跟不上趟,或者說我認為真正的“人間”除了這樣的精神探索,它還是有很多體現的,也就是說人世間有很多事情只有精神是不可以的,它需要一步一步地落到某個實處。
從三里屯的咖啡館出來后,我趕到了距離它20公里左右的北京腫瘤醫院。
13歲患骨肉瘤的女孩躺在床上,她普通就業的父母已經傾家蕩產,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從哪里找錢續命。
剛剛離婚被診斷為乳腺癌中年女人在那里聲嘶力竭地哭泣,她邊哭邊跟人說她這些年的婚姻狀態,也說她將獨自一人面對病魔和人生的恐懼。
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病的20歲男孩由父親陪著住在在客廳里搭起來的臨時床上,他們在等檢驗報告,牙齒疼了很久,具體原因還沒找出來。為了省錢,他們每天只吃煮雞蛋,而提供家庭旅館生意的房東也因此需要每天收廚房使用費20塊錢。
一個人到北京三天,每天都在醫院、打電話,他的愛人患有直腸癌,他有治療的現實條件和基礎,但是他把治療的首站放在了家鄉,治療出現了問題,他再來北京尋找其他醫生,瘋狂地找了幾天以后,在一個深夜他在房間里哭了起來。一切都是徒勞。
他們來自黑龍江、內蒙古、陜西、安徽、遼寧、河南等等。他們對生命有所渴望,但是他們并不知道支撐渴望的將會來自哪里。
他們讓我對上午剛剛進行的精神探索充滿了困惑。

此次出行,我帶了一個18歲少女之作,《你好,憂愁》,也帶了一個當時需要養家的馬克·吐溫的心血之作《苦行記》,行文中,馬克·吐溫用他特有的幽默,寫了社會的面面觀與眾生相:發財與揮霍、追求與冒險、野心與欲望……
它們以及這次出行采訪時的經歷,給了我一種幻覺。這大概也是記者這份職業的魅力所在。
礦區生活的艱難和危險,成為馬克·吐溫幽默的富礦,他回顧往事,每一個人都想有朝一日發財致富的那種如夢如癡的生活,又歷歷在目,他也從中取得了報償。
同一時期作家筆下的美國西部則是除了欺詐哄騙、粗俗下流和無法無天,別無其他。
苦難是肯定的,在苦難之上,能夠看到光,也許是行這世間尤其需要的能力。張楚也這樣說,他努力通過他的方式讓生活有勁兒。
無論是富家女的少女憂愁,還是紅極一時滋養了很多人現在還在慢慢走路的音樂人,無論是密西西比河岸邊的采礦人,還是掙扎在生線上的生理病人,他們都是彼此的光,也是你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