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保羅
2016年年底,成都成為了中國“城市吸金能力”(本外幣存款余額/GDP)排名第三的城市,僅次于北京和上海。2017年9月,成都首次入選國際權威智庫編制的“全球金融中心指數”,成為有著一定國際金融界認可度的金融中心。
目前,成都被定位為國家西部金融中心,并且已經構筑起相對完善的現代金融產業集群和支撐體系。同時,也建成了中國中西部地區體量最大、效率最高、輻射能力最強的金融要素市場。
成都的雄心不止于此?,F在,成都的金融中心的建設正在步入了新階段—從金融資源的積聚,越來越過渡到金融服務輻射的層面。
在這個階段,成都并不滿足于“中西部第一”這一地位,而是要建成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國家西部金融中心。成都將充當起中西部地區對接全球金融要素市場,嵌入全球經濟價值鏈的橋梁。而成都自貿區的建設和創新,更將成為成都國家西部金融中心打造國際影響力的一個新支點。
中西部第一的金融要素市場
2017年9月11日,全球知名智庫英國Z/Yen集團和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共同編制的第22期全球金融中心指數在成都天府國際基金小鎮發布,成都首次上榜,并在大中華區位列前茅。
此前,Z/Yen集團副董事馬克·延德爾曾表示,一座城市作為金融中心要被全球接受,必須擁有諸多條件,成都在商業環境、人力資本、基礎設施、金融行業發展等條件上做得不錯。
該指數是國際上負有盛名的金融中心排名,加入該指數,意味著國際金融界對成都金融中心建設的認可。不過,成都的上榜也并不意外,因為“實力”早已具備。

在金融機構、資金的積聚上,成都已是名副其實的“西部第一城”。2017年上半年,成都金融業增加值達750億,占GDP比重達12.3%,居中西部副省級城市首位;金融業對經濟增長貢獻率達14%,居中西部首位;境內外上市公司84家,同樣居中西部城市首位。
成都市金融局局長梁其洲9月初接受《南風窗》記者采訪時表示,建設國家西部金融中心,一是金融機構聚集,有了機構才能輻射出去;二是市場和交易,市場活躍,才能有效配置資源;三是必須考慮成都并不具備北京、上海這樣的“天然優勢”,因此必須走出一條“特色之路”。
在機構積聚上,成都在西部城市已位居第一。目前,成都已有金融機構、服務機構1950家。梁其洲透露,拿銀行來說,成都所擁有的商業銀行總部、大區分行的數量僅次于北京、上海和深圳,居全國第四。
在中國,銀行掌控著最主要的金融資產,對銀行的積聚也意味著資金的積聚,這是打造一個活躍、高效,對周邊具有輻射效應的金融市場的“資金基礎”。
截至2017年上半年,成都金融機構本外幣存款余額3.49萬億,位居中西部城市第一?!俺啥嫉谋就鈳糯婵罴s3.5萬億,而重慶只有3.2萬億,但成都是一個省會,而重慶是一個直轄市?!绷浩渲拚f。
實際上,業界還有一個越來越流行的城市“吸金能力”說法,即用本外幣存款余額和GDP的比值來衡量城市對資金的吸引能力。單純的存款余額只能衡量資金沉淀量,而這個比值可以看作是“單位GDP產生存款量”,在衡量資金吸引能力方面更為科學。在這個比值上,成都已接近達到2.7,居全國第三,僅次于北京和上海。
梁其洲對成都金融領域的“第一”如數家珍,比如存款余額、證券交易額、保費收入等傳統金融市場交易,成都都是毫無疑問的西部第一?!?015年,西部12省區30%的證券交易額都發生在成都。”
如何利用自貿區的新機遇?
2008年,梁其洲從成都市委研究室調任市金融辦。當時,《世界是平的》這本書正風靡全球,其中講到了全球后臺外包的崛起,印度班加羅爾已成為全球服務業的后臺中心。
成都敏銳地看到了這個新趨勢,即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金融業將出現前所未有的“前后臺分離”,這正是成都的好機會。
梁其洲分析,金融的前臺,比如銷售、管理總部,將繼續留在京滬深等一線城市,但研發、呼叫和清算等后臺業務則可能逐漸朝成本更低、生活舒適的中西部轉移。于是,成都迅速行動,于2008年在全國最早提出建立金融后臺服務中心的戰略。
要吸引金融機構,對方最看重的顯然是服務,成都在這方面可以說“無微不至”。梁其洲告訴《南風窗》記者一個細節,他曾仔細考察上海陸家嘴金融城,但發現一個“小問題”,即建筑之間的間隔太大,中間可能還隔著好幾個車道的大馬路,人行天橋也很稀疏,這就給金融區內部的面對面交流造成了不便。
但考察西方比如華爾街,其金融區設計則更加科學,街道更窄,步行成本更低,而且咖啡館、高品質的精致餐廳林立,富有生活氣息。于是,成都金融功能區建筑設計也隨即進行了改善,即在高樓間盡量修建連廊。采訪期間,《南風窗》記者在成都的一些金融功能區隨處都可以看到連廊,既美觀,又實用。
目前,成都的大型金融機構總部后臺共有25家,包括了工商銀行、招商銀行和郵儲銀行等,而小型機構后臺超過50家。為什么要吸引后臺?
“后臺就是一個產業集群”。梁其洲舉了一個例子,澳新銀行在金融危機之后,全球排名第八,它的營運中心最早在印度班加羅爾,但2008年后決定搬到中國,于是在成都、合肥、上海和武漢等城市之間選擇。最后,選擇成都。澳新銀行全球營運中心的到來,帶動了不少新加坡服務商,它們紛紛從新加坡搬到成都。
后臺的價值在于其強大的“產業鏈效應”,后臺帶來大量的服務機構、人才,隨著機構和人才的積聚,會逐漸在一座城市形成一個金融服務業的產業集群。而這一產業集群也可以看作是金融前臺業務的“基礎設施”。有了這種“基礎設施”,不但讓成都坐實了中西部第一金融中心的地位,同時更讓成都具備了打造國際影響力的后勁。
2016年,四川自貿區獲批,而成都成為該自貿區的核心。金融創新是自貿區改革的重中之重,對成都來說,自貿區的建設更是打造具有國際影響力的金融中心的關鍵支點。
下一步,成都將圍繞打造“一帶一路金融合作戰略先行區”和“國際創新創業要素集聚區”兩大方向,在跨境資金融通、新型金融結算和創新金融市場主體等3個方面打造國際影響力。
目前,成都已經成為中國中西部最重要的結算中心,今后,成都將利用自貿區契機,以服務“一帶一路”重大倡議為重點,不斷擴大傳統離岸金融業務規模,鼓勵開展新型貿易、資金結算以及跨境投融資等離岸金融業。還將積極發展電子商務結算、金融租賃、離岸貿易結算中心等新型金融業態。
此外,成都將在人民幣國際化的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成都自貿區將在打通全球資金進出渠道,深化跨國公司總部外匯資金集中運營管理、人民幣雙向資金池等方面進行創新,積極爭取成都境內中資企業外債結匯使用、個人其他經常項下人民幣結算業務以及通過離岸人民幣債券市場進行離岸人民幣投資等試點。
新金融業態的“鯰魚”效應
從中西部金融要素市場第一城崛起,到自貿區機遇,成都作為國家西部金融中心,將越來越具備國際影響力。國際化的金融中心,必然是國際化的要素市場,那么這個市場又將發揮哪些功能呢?
對此,成都提出了 “資本市場、財富管理、結算中心、創投融資、新型金融”五大核心功能,以此提升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能力。
其中,不得不提的是創投融資。和債務融資不同,創投融資作為一種股權融資手段,它需要更高的核實成本,也面臨更大的道德風險。但換個角度看,正因為如此,創投融資的活躍程度也剛好說明一個地區金融市場的發達水平,以及更重要的城市信用環境。
數據說明了問題,僅以成都高新區為例,截至2017年8月底,高新區A股上市以及新三板掛牌企業數已達144家,位居全國高新區前列、西部地區第一。
德同資本合伙人、德同銀科基金總經理的李農是成都風投行業的“教父級”人物,也是科技部全國創新創業大賽評委,他擁有“科學家-企業家-投資家”這樣的風險投資家經典履歷。上世紀80年代,李農已是四川省信息領域最頂尖的青年科學家之一,課題獲得了國家“863計劃”和“火炬計劃”支持。
不過,他隨后放棄科研道路和大學教職,先后到深圳、香港和北美創業,曾擔任多家美國、香港上市公司的主要高管,之后又成功創辦了天盟網絡技術公司并任CEO。
隨后,他進入投資行業,加入了德同資本,并操盤了德同銀科基金的創建和運作。德同資本是中國頂級的私募股權投資機構,管理資金超過100億人民幣,而德同銀科是德同資本與成都當地政府引導基金銀科創投合資的子基金。
目前,德同資本已在香港、上海、北京、深圳、廣州等10多個城市都設立了子基金,但成都德同銀科是10支基金中回報最高的一支基金。業內權威機構清科研究中心的一份報告顯示,由李農帶領的成都德同銀科一期基金收益率為38.68%,其投資的厚普股份、恒陽牛業、海川實業等均是回報和估值超過10倍的“獨角獸”企業。
那么,資金量并不算大的創投行業,對成都到底有何意義?李農對《南風窗》記者用了“鯰魚效應”來打比方。他說,在金融市場中,創投是鯰魚,創投的活躍,可以驅動整個金融市場的發展。比如,在創投的幫助下,高質量的高新企業群體崛起,會驅動銀行等金融機構的貸款,同時也產生了大量金融服務的需求,可以說,創投是金融生態良性運轉的一個重要“發動機”。
作為成都天使投資協會的理事長,李農認為成都的創投行業還大有可為,但必須要有產業前瞻性和世界眼光。一是必須認清新技術革命正在到來,產業潮頭從互聯網到移動互聯網,現在又到了人工智能。行業必須要有前瞻性,要提前布局。二是應該繼續挖掘成都、西部傳統有潛力的企業,比如軍工制造、生物醫藥以及清潔能源等。
積聚國際化的資金和才智
一座城市創投行業的勃興,并不是單純資本增值的故事,它背后是優質生產要素—資本、技術和管理經驗的積聚和分發,并以此為基礎形成對實體經濟的杠桿式推動。
銀科創投作為成都市的政府引導基金,于2009年成立,定位是母基金(FOF,fund of fund),即投資于作為子基金的風險投資,從而發揮財政資金或者說國資的“杠桿效應”。這家基金的發展是成都創投發展的縮影,也代表著金融業“成都模式”的某些示范價值—產業投資如何緊跟行業大勢,從而更好地服務于實體經濟轉型升級。
銀科創投總經理吳忠是成都創投產業崛起的見證者和直接推動者,2014年,吳忠成為中國證監會創業板發審委的委員,這是私募資本和風險投資機構負責人首次當選創業板發審委委員。
“風險投資一半是錢,一半是智?!?吳忠對《南風窗》記者回憶,從成立之初開始,遴選合資基金的合作方股東時,銀科方面便有非常嚴格的標準。首先,投資機構必須有良好的投資歷史和優良的團隊,只有優良的團隊,才能為被投資的企業帶來“錢以外”的東西。
德同銀科是銀科創投最早設立的一只子基金。吳忠回憶說,無論是銀科方面,還是德同方面都希望這只基金能成為一個“樣板”,因此對該基金負責人遴選頗為用心,最后選擇了擁有“復合經驗”的李農。
吳忠說,李農的經歷很合適,做過大學教師,科研出身,在美國和香港的上市公司都有高管和資本運作的經歷,自己也成功創過業?!拔覀兿M顿Y家能給成都和西部的創業者帶來真正稀缺的東西,能真正地幫助創業者,而不是只帶來錢?!眳侵艺f。
盡管是國資背景,但銀科創投非常具有進取心,投資極其富前瞻性,總能踩準產業大爆發的點。吳忠認為,母基金必須有獨特的“宏觀策略”,一是必須對行業發展進行前瞻性的配置。一個典型的案例就是移動互聯網。
早在2011年,吳忠便帶領銀科團隊奔走海內外,尋找擅長移動互聯網投資的機構,準備組建合資子基金。此時,中國最熱的是手游,移動互聯網尚且沒有完全登堂入室。

成都是中國的手游之都,通過長期調研手游行業,吳忠最后斷定,移動互聯網必然成為新的爆發點。之后,吳忠迅速找到了網秦團隊,雙方一拍結合,迅速組建移動互聯網基金,這也是國內最早的專業投資移動互聯網產業的基金。目前,其投資的一家獨立第三方移動數據提供商已估值飆升28倍。
“母基金必須更加前瞻。等到別人想投的時候,很難找到好的標的了,而我們已先行一步?!眳侵乙矎娬{,除了前瞻性之外,母基金投資也應該基于區域產業的優勢而配置。“所有成都、西部有優勢的產業,我們都會考慮配置?!?/p>
不過,吳忠也表示,銀科旗下的子基金注冊在成都,但投資標的則早已不局限在成都?!俺啥家鰢椅鞑拷鹑谥行?,投資就必須輻射西部,乃至全國和全球。”
成都風投早已走出成都,成為中國風投行業的一股新銳力量。近期,A股的一些熱門新股,比如基因第一股華大基因、抗癌第一股貝達藥業等背后,都有來自于銀科旗下子基金的投資。闖勁十足的子基金德同銀科李農團隊還打破了“投資不過山海關”的陳規,投資了東北的一家牧業公司,并且后者成功借殼上市。
成都的雄心并不止于國內。天府國際基金小鎮是成都重要的金融功能區之一,小鎮總經理助理劉鋒對《南風窗》記者透露,截至7月底,小鎮已入駐中法航空制造業基金、劍橋基金、IDG資本、德同資本等國內外知名基金機構近150家,管理資金規模600億元。投資機構來源國包括了英、法、德、澳、荷、俄等,它們紛紛將小鎮視為尋找中國西部投資機會的“橋頭堡”。
此外,中國西部唯一的CFA(特許金融分析)人才社團成都金融分析師協會也有望于今年10月落戶基金小鎮。CFA是國際金融界最權威的專業資格認證證書。
上世紀90年代以來,成都先后被國家賦予西南地區金融中心、全國重要金融中心及西部金融中心等功能,經過近 20年的發展, 成都已成為我國西部最重要的資金積聚地和海外投資目的地。
金融中心的未來在于國際化,既要輻射西部地區,服務這一區域實體經濟轉型升級,更要利用金融要素市場的杠桿,帶動這一地區的產業深度嵌入全球經濟的價值鏈條。這是成都打造金融領域國際影響力的必要步驟,也是國家西部金融中心必須要承擔的國家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