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戲與逼真

王躍春

世界即舞臺，人生即戲劇。

中央電視臺的中國戲曲大會大火了一陣子，給這個悶熱的夏季平添了幾許清涼，中國戲曲這個深潭，又被攪起了一層層漣漪。

曾幾何時，中國的戲曲長期占據著中國的文化娛樂舞臺。中國的百姓可以不讀書，但似乎無人不看戲。曾在中國生活了若干年的美國人史密斯曾說：中國人喜歡戲曲，就跟英國人喜歡體育、西班牙人喜歡斗牛一樣。

中國的觀眾，看戲是十分認真的。受限于文化水平和生活視野，他們常把演員逼真的表演當成生活的現實，由此引發了不少戲外之戲。

康熙年間，嘉善縣楓徑鎮的賽神會請了戲班，上演《風波亭》。觀眾中有一位皮匠，突然從觀眾席中一躍而起，撲上舞臺，他手持利刃，直刺“秦檜”，流血滿地。送官后他言稱，實在太恨秦檜了，便忘了真假。官人憐其義憤，以誤殺薄其罪。

某次，舞臺上正在演出《秦香蓮》。當演到包公因為頂不住皇太后壓力，為息事寧人，將200兩銀子送給秦香蓮，想勸她放棄懲處陳世美的愿望時，一位很有骨氣的老太太，氣憤地從觀眾席中站起來大聲喊：香蓮，俺們不要他的臭錢！

京劇《牢獄鴛鴦》首演于吉祥戲院。戲演到劇中人衛如玉含冤入獄，一上堂就被胡知縣喝令責打的時候，有一位觀眾一時激動，大喊：殺人的不是他！并且跳上臺去，要與胡知縣拼命，幸被巡警抱住拉開。離開戲院的時候，這位觀眾還在大罵胡知縣“混蛋”。

華東野戰軍某文工團有一次在戰斗間隙演出。演出前，營長下令逐個檢查槍支，不許子彈上膛。當演到貧農孫大哥被惡霸地主“五鐵耙”所逼，刎頸自盡時，有戰士開始嚎啕大哭。隨著劇情的進展，一個戰士猛然站起來大呼：“打倒吳鐵耙！”剛掏出子彈，槍就被班長沒收。他隨即沖出場外，抱起一塊大石頭奔至后臺，呼喊著砸死“五鐵耙”！幸虧扮演者躲入床下，逃過一劫。后來戰斗打響，正是這名戰士腸子被打出來了依然十分堅強，嘴里念叨著，我為孫大哥報仇了。

觀眾如此入戲，一方面說明百姓的樸實，同時也足以證明演員表演的功力。戲劇界有一句名言，“扮得不像，不如不唱。”

說到表演功力，有這樣一個有趣的故事。

某年，川劇劇團到北京演出，梅蘭芳大師請一位老太太去看戲。回來后，他問這位老太太，《秋江》好不好？老太太說，很好，就是看了有點頭暈。因為我有暈船的毛病，我看入了神，好像自己也坐在船上了，不知不覺頭就暈起來。在《秋江》一劇中，描繪了陳妙常搭乘老艄公的船的情形。舞臺上只靠演員出色的表演，就把一葉扁舟，逐波于秋江之上的情景，十分逼真地表現出來，竟使人看了有暈船的感覺，可見其精到的藝術效果。

戲劇家歐陽予倩說過，演員“飾節婦先正其志，飾淫婦先蕩其心。”

早在2000多年前的楚國，有一位宮廷藝人叫做優孟。他曾用惟妙惟肖的表演，點醒了楚莊王。

優孟之智之賢，使楚相孫叔敖對他頗有好感。孫叔敖臨死的時候，對自己的兒子說，將來你一旦落難，可以找優孟。果然，若干年后孫叔敖之子淪落到負薪謀生。他遵父囑找到了優孟訴說了自己的境遇。優孟同意幫忙，并開始揣摹孫叔敖的言行舉止。當楚莊王做壽時，優孟穿著孫叔敖一樣的衣服，出現在楚莊王面前，楚莊王一驚，以為孫叔敖復生。隨即他邀請這個假孫叔敖為相。優孟說，給我三天時間，我要跟夫人商量一下。三天以后，他回復楚莊王，我不想做官，因為連一生清廉的孫叔敖死后都得不到善報。他的妻子和兒子，窮困得已經到了背柴求生的境地。

楚莊王聽后，當即醒悟，召孫叔敖之子，“封之寢丘四百戶，以奉其祀，后十世不絕。”

用模仿能力打動國王從而解決問題，這可算是伶界的最早功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