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蝦記

閆晗

剛畢業的那段時間，每到下雨天的下午，先生都會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蝦，因為會比平時便宜。雨天道路泥濘，愿意出門的人較少，更不會有閑情逸致去菜市場閑逛。陰雨天氣壓低，養在玻璃水箱里的蝦容易缺氧，商販擔心當天若不能及時賣掉會賠錢——活蝦與死蝦的價格是不一樣的。

張嘉佳寫美食時有一個比喻，愛情的好與壞就像蝦一樣，能看出來。活著的蝦子被扔進油鍋里，它痛啊，然后抱成一團，肉質緊致，QQ彈彈。而死的蝦子在鍋里四仰八叉地一躺，肉越燒越松散。“痛出來的鮮美，才足夠顛倒眾生。”沒有一起經歷風雨的愛情，就如同死蝦一樣，無滋無味，經不起生活的考驗。

蝦還略好一些，不夠鮮活也能吃。其他海鮮比如皮皮蝦和螃蟹，生與死的味道區別更大，實力證明了生命的意義和價值。記得單位有位阿姨說閨女愛吃皮皮蝦，活蹦亂跳的太貴，沒舍得買，就退而求其次，買了剛死的，結果回家閨女一吃就吃出來了：咋是死的？她舌頭咋這么神吶。我說，這有啥吃不出來的？死皮皮蝦肉軟塌塌的，殼子都是空的，帶著一股腥氣。活皮皮蝦的肉是飽滿緊實的，最好吃的方式就是最簡單的——上鍋隔水輕輕一蒸，略撒上些鹽，別的什么都不必放，否則會奪了食材本身的鮮美氣息。

蝦的做法就豐富多了。鮮蝦鹽水輕煮，口感是鮮甜的。小時候我媽剛從市場上漁民手里買回來的最新鮮的蝦，就只是用水煮，我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剝殼，能吃上一斤。在烤箱里烤熟，則有一種焦香，類似燒螞蚱的味道。蝦是最容易做的海鮮，廚藝菜鳥可以大膽嘗試，工具多種多樣——微波爐、電飯鍋、蒸鍋、炒鍋、烤箱，怎么做都不會難吃。

小龍蝦是近幾年國人的新寵，可惜處理起來很麻煩，要拿牙刷一只一只刷腳，只有尾部的一點肉，吃完桌上留下一堆殼子，嘗的主要是各種調料的味道。不明白它為何這樣風靡，或許吃小龍蝦和嗑瓜子一樣，制作過程的難度，增加了食物的誘惑力。而吃時沾了滿手的油，也避免了有人邊吃邊拿起手機劃拉的心不在焉。

曾有姑娘在微博上抱怨，辛苦兩個多小時做的小龍蝦，老公和朋友們居然全都吃掉了，一只沒給她留。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網友們的一致意見是：離婚吧。如果吃美味食物不想著你，就是不夠愛——這是很多人認可的邏輯。好在人家老公趕緊請了老婆一頓小龍蝦，了結此事，夫妻重歸和睦。吃的賬，還得拿吃的還。一頓不能解決的事情，那就兩頓。

《儒林外史》里有一段關于蝦的故事，中舉后的范進到湯知縣家吃飯，架子很大。因為母親去世要遵制丁憂，銀鑲杯箸范進是不用的，換過一雙象牙箸也不行，直到換了一雙白顏色的竹筷才作罷，開始動筷子吃飯。對筷子尚如此挑剔，換過好幾雙才滿意，請客的湯知縣很忐忑，怕他不肯用酒肉，沒準備素齋——這可如何是好？直到見范進在燕窩碗里夾了一個大蝦圓子送進嘴里，才放了心。

范進這一番行為可謂“左右互搏”，讀來妙趣橫生。湯知縣如果活在當代，一定可以上知乎回答“你見過最虛偽的人是怎樣的”了。作為一個吃貨，后來我又不自覺地想到：燕窩碗里的蝦圓子必定很好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