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之妖

莫幼群

圖 謝馭飛

豬肝、豬腰、豬肚、豬大腸，這豬家“四小生”各有各的風流，每一種都有自己獨特的肌理和韻味。大體上說來，豬肝、豬腰的好處在于“嫩”，但肌理上又有較大的區別：嚼豬肝如嚼柔軟的金沙，嚼豬腰如嚼細膩的銀凍;豬肚、豬大腸的好處在于“韌”，但肌理上同樣有所差別：嚼豬肚如嚼肥厚的棉石，嚼大腸如嚼致密的織錦……“四小生”曼妙地在你的舌尖跳舞，誰跳倫巴誰跳華爾茲，絕不會弄混。

細究起來，在“豬家四小生”中，腰子是最精神的一個，或者說最性靈的一個，性靈到了甚至有些女性化的地步。你瞧，豬肚和大腸都軟塌塌地攤在那里，是爛醉如泥般的酣臥;豬肝稍好，但也是散漫得失了形，是午后慵懶的小睡;唯有腰子，總是很抖擻又很矜持地坐在那里，保持著自己的那個形。

要說這腰形，也的確是大自然的杰作。例如腰果、腰芒之類，不僅外形好看，有著曲線美，而且好吃，味道獨特。反正我是認為吃腰果較之于吃花生米，多了一重視覺享受，而涼涼的腰芒握在手里，也自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愛買下水的人都知道，腰子是最緊俏的，得趕早，去遲了可就沒有了。我好幾次路過肉攤，只見大把的豬肝還躺在那里，而腰子已乘黃鶴去。有一回，實在想吃，便問攤主，攤主拎起一掛肥肉，只見一片白花花油膩膩深處，還藏著一只玲瓏的腰子，攤主說太忙，還來不及“下”，但若早下，也就早給人搶走了。言下之意，是大大便宜我了。

我則自認為是人品爆發，算是不枉費我常年愛“腰”之一片苦心。趕緊買下，順便再買了一根大蔥。大蔥和腰花乃是絕配，似乎非得高挺憨厚的山東大漢，才能襯托乃至激發出絕世妖姬的美，并且稍稍抑制一下后者的風騷之氣。

還有一種吃法，更加簡單。就是燒一鍋排骨湯，再將兩三只腰子扔進去煮熟。撈出來單吃，則可享受到腰子最本真的原味，以及最獨一無二的肌理。當然，火候不太容易把握，有時太嫩，有時又太老，可見烹飪之事實在復雜。老子所謂“治大國若烹小鮮”，可不是把治國往簡單里說，而是往復雜里說啊。

據說腰子能補腎，這其實沒有太多科學依據，主要還是源于國人象形般的思維模式。還聽說有“一小撮人”原本就長了三個甚至四個腎臟，比平常人要多一至兩個，而這些人精力特別旺盛，因為他們比常人多了一至兩臺發動機。不知此說又有多少科學依據。

30多年前，日本圍棋界有“二枚腰”之說，是形容旅日臺灣選手林海峰的。原因是他對弈時特別頑強，特別堅毅，不到最后一刻絕不認輸，常常上演在困境中逆轉的好戲。“二枚腰”乃相撲術語，意謂有兩腰，永遠不會被摔倒。

當然，此腰非彼腰。但林棋手這樣的人，等于有了四個精神上的腎臟，也算是人中之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