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答

劉志宇

那年夏天，我大學畢業后分配到湘潭縣教書。去學區報到時，一個看上去很精明能干的中年人接待了我。他微笑著問了我一些情況后，便安排我到中心小學任教。當我辦好手續起身告辭時，他拍著我的肩膀說：“小劉，好好干，有什么困難隨時找我。”

沒過多久，我參加學區的教師學習班，開班儀式有一項議程是領導講話。沒想到他上了臺。原來，他就是學區的一把手黃主任。我與他素不相識，竟然能分到條件最好交通最便利的中心小學，簡直不可思議。

剛走上講臺的我，有點摸不著北。黃主任一有時間就來指導我備課、講課、寫板書，還騎自行車載著我去別的學校試教。有時碰上他抽不出時間，就安排其他人帶我去別的學校。經過一段時間地試教，我上了一堂向全學區開放的公開課。公開課上得很成功，聽到大家毫不吝嗇地表揚，我真想走到黃主任面前，給他深深地鞠一個躬。

從那以后，我的公開課一堂接一堂。走上講臺還不到兩年時間，我就被評為市級優秀教師。表彰會很隆重，我心里也很激動。回到學校，發現黃主任比我還高興。晚上，他跑到我的宿舍，找我談心，希望我積極向黨組織靠攏。第二天，我鄭重其事地向黨組織遞交了第一份入黨申請書。

我結婚后，為了解決兩地分居的諸多不便，想辦法將妻子從瀏陽調到我所任教的湘潭縣。滿以為縣里會將妻子分到我所任教的學區，沒想到去縣里拿調令時，人事股的工作人員告訴我，組織上準備將我妻子分到離我還有幾十公里遠的另外一個學區任教。黃主任知道后，趕忙跑到教育局，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樣的努力，教育局終于將妻子分配到了我所任教的學區。妻子是中學教師，黃主任特意將她安排到離我最近的一所中學。妻子原來擔任過班主任，黃主任又叮囑校長要發揮她的優勢和特長。

黃主任想方設法解決了我的兩地分居問題，可他自己卻一直與愛人過著聚少離多的日子。黃主任在鎮上辦公，他的妻子在離小鎮十幾公里外的山村小學教書。他為什么不把妻子安排在小鎮邊上的小學呢？

原來，黃主任當上學區主任后，所做的第一項人事安排，就是把妻子調到偏僻的山村小學任教。他妻子姓張，本和他在同一所學校，宣布人事調整之后，張老師很不理解，但還是拿起黃主任替她整理的行李去新單位報到了。之后的日子，黃主任只有在節假日才回到山里那個小家。回到家后，不僅搶著做家務，還主動幫張老師批改學生作業。

一年后，張老師所在的學校校長調離，黃主任又開始做張老師的工作：“老婆啊，這一年多虧了你，學校工作起色不少。你看，老師們喜歡你，孩子們離不開你，就連鄉親們都尊重你，支持學校的工作。看來這個校長還真的非你莫屬。”一番“甜言蜜語”，張老師當了這所全鎮最偏僻學校的校長，一干就是幾十年，直到退休。

在我的教學生涯中，黃主任一直是我學習的榜樣。從普通教師到教導主任，從副校長、中學校長直到聯校校長，我在縣里幾乎轉了一個圈，湊巧的是，七轉八轉，我居然轉到了黃主任當初所在的鄉鎮任聯校校長。聯校校長就是黃主任任職時的學區主任。踏上那塊熟悉的土地，心里的親切感，無法形容。我仿佛看到年富力強的黃主任騎著一輛舊單車，后座上坐著初出茅廬的我。可事實上，黃主任已經退休多年了。

退休之后，黃主任仍然住在原單位的宿舍樓里。知道我當了鎮聯校校長，他很高興。我問他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他說還真有一件事情想請我幫忙。十幾年前，由于縣鄉財政緊張，欠發教師的工資、生活費補貼、醫藥費等累計高達幾百萬元，直到現在還沒有還。當時我們學區有教師聯合起來，要到縣、市、甚至省里去上訪。黃主任做了大量的工作，勸他們理解政府的難處，不要給政府添麻煩，大家才放棄了上訪的念頭。但黃主任一直覺得自己欠大家的。從黃主任家出來后，我馬上去了解有關情況，才知我所在的鄉鎮欠發教師生活費補貼、醫藥費等費用，少則一萬多元，多的有二萬多元。我為這事去鎮政府跑了很多次，最后，鎮領導終于拍板，盡管鎮財政緊張，也要抓緊落實。第二年，鄉鎮政府就著手逐年償還欠款了。

欠薪問題解決后，黃主任很激動，又向我提到一件事情，原本全國有名的鎮中心小學，校舍大都是七十年代建起來的，幾十年了，沒有投入過一分錢，已經破敗不堪了。他希望我去爭取資金將學校改造一下。我及時將這一情況反映到區教育局和區政府，不久，區政府撥款三百多萬元將這所中心小學改造成了功能齊全環境優美的學校。

之后不久，我到家屬樓看望退休教師，提到黃主任時，一個退休老師說：“黃主任退休后總是想著幫助別人，自己的困難卻只字不提。黃主任住三樓。我們這里經常水壓不夠，水上不了三樓，黃主任一聲不吭走到一樓，一桶桶地提水上樓。”我聽得臉上直發燒。原來，家屬樓離自來水廠較遠，通向家屬樓的水管又小，水壓低，水量小，水自然難得上三樓。

第二天，我去自來水廠找到廠長，請求解決家屬樓水壓太低的問題。不到一個月，水廠就派人更換了水管，黃主任再也不用到一樓提水了。

這也算是我對黃主任的一次小小的報答吧。

責任編輯：趙燕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