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人生可以一次享盡

孫道榮

人的一輩子，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單調重復的，諸如吃喝拉撒睡，周而復始，沒完沒了，毫無新意。有段時間，尤其嫌吃飯很乏味，很耗時，每日還要吃三餐，真是麻煩之至。于是忽生奇想，要是能把一輩子吃的飯，一次性吃完，從此之后，再也不用愁吃飯，再也不為一日三餐所累，專心致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中間沒有間隔，不被打斷，那該多輕松，多美？

上帝笑著說，可以啊，我滿足你。

真是太好了。

那就從最令人頭疼的吃飯開始吧。

上帝說，設若你每餐平均耗時三十分鐘，一天之中，用于吃飯的時間，就是一個半小時，以壽長八十歲計，則你一輩子用于吃飯的時間是總計四萬三千八百小時。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單單填飽個肚子，我們一輩子就要花費四萬三千八百個小時，折算成天數的話，就是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多么觸目驚心啊。

上帝笑著說，扣除你已經吃過的這些年的飯，你還需要吃大約一萬六千四百二十五個小時，你可以一次性將這些飯都吃完了，吃完之后，你就再也不用吃飯了，永遠不會餓，也不會因為不再吃飯而營養不良什么的。

多說無益，開吃。各種菜，各種湯，各種酒水飲料，沒想到，我一輩子消耗了這么多。一碗，接著一碗;一杯，接著一杯。一個小時過去了，一天過去了，一周過去了，一月過去了，我連續不停地吃啊，吃啊。可是，要一次性將一輩子吃的飯都吃完，真是沒完沒了。

我終于吃不下去了，難道我要這樣不停歇地吃六百八十四天，差不多兩年，而什么其他事也不做嗎？那我這兩年豈不是白活了，連頭豬都不如嗎？

我對上帝說，算了，這樣連續吃兩年的飯，真是無趣之極。換一樣吧，比如睡覺？

每天都要睡覺，也是一件讓人麻煩的事情。如果把這個問題一次性解決了，我再也不困，再也不需要睡眠，時刻精神抖擻，人生肯定輕松很多。

上帝點點頭，也可以。不過，在你倒頭睡下去之前，我還是得給你算筆賬。你一輩子用在睡覺上的時間，以每天八小時計，累計起來是二十三萬三千六百個小時。如果你想一次性睡完的話，扣除你已經睡過的覺，從此刻算起，大約仍需要十三年。也就是說，你現在就睡著的話，得十三年后的今天，才能醒來。當然，從你醒來之后，你就再也不用為睡覺這件事心煩了，因為你這輩子的覺，都睡完了。

乖乖，幸虧我還沒有睡著，這一睡，就得睡十三年，要到2030年我才能醒來？太恐怖了。我還是別一次性睡完了，像個僵尸一樣。

我還是找找別的耗時不多又煩心的事情吧，比如如廁。

上帝樂了，也可以。我就不跟你詳細算賬了，你現在開始坐在馬桶上，一刻不能離開，一直蹲三十八天，你這輩子剩下來的時間，就再也不用如廁了，怎么樣？

我徹底崩潰了。

我對上帝說，算了，我還是老老實實，每天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該打拼的時候打拼，該享樂的時候享樂，不得不痛苦的時候，就安之若素地痛苦吧。

上帝笑著說，這就對了，吃喝拉撒，喜怒哀樂，這就是我們人生的常態，你無法逃脫，也無法跳躍，更不可能一次享盡，那就安享人生每一個時段，安享每一個看似繁瑣又重復的過程吧。

【原載《羊城晚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