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星辰落在我身邊

■季時櫟

似星辰落在我身邊

■季時櫟

1

要不是為了拍攝作業，我可能大學四年都不會涉足校運會這么喧鬧的場合。觀眾席的欄桿旁是個好位置，能架起三腳架，一覽無余地拍下整個運動場。同學負責拍攝，我幫忙架好設備后就站一旁四處觀望。站在三米高的站臺上，特別方便暗中觀察。所以，我無所顧忌地用目光追隨著那個高大、俊朗的男生。看著他跑接力賽最后一棒并第一個沖到了終點線，看著他和隊員一起拍合照，露出孩子氣的笑容，看著他坐下來喝水，被汗水浸濕的紅色運動服背后清晰地印著“金融學院”四個字，胸前貼著的大大的號碼牌，隨風微動。

從校運會運動場回來的當晚，我翻遍了所有校運會文件和金融學院的公眾號推送，終于找到他的名字——1234號運動員：關璟。我輕念了幾遍這兩個字，唇角不自覺地牽起弧度。久違的心動的感覺，如濃綠的夏末吹來的一縷輕風，拂起微波蕩漾。這泛起的波瀾，直到睡前也未完全平息。

疏落的想念開始填補忙碌的生活。就像所有年少時稚拙的暗戀一樣，上學、放學再也不會低頭匆匆趕路，遇到迎面走來的男生，也不會故意把視線錯開。我開始在偌大的校園里尋找那個僅有過一面之緣的身影。

我保存了金融學院微信公眾號推送里有關璟的那張合照，放大細細端量：劍眉英挺，五官棱角分明，是不會淹沒于人群中的俊朗容顏。看著看著，我就忍不住微笑起來，似乎好一段時間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了，此刻有點小開心，有點不習慣，也有點小害怕，如年少時第一次發現自己情思萌動時的歡喜和無措。我告訴自己：沒關系，就讓你在我心里待一個星期。

2

曾跟舍友聊起喜歡的話題，我說自己很認同八月長安在微博上說的一句話——“這世界上許多男生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曾經喜歡過他們一個禮拜”。年少時心動很容易，可是喜歡很難持久。我想，關璟應該也不例外。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想錯。臨近期末的忙碌讓我顧不及想念，緣分卻再一次提醒了我，金融學院迎新晚會出現了關璟的身影。還好，他們學院足夠大，彼此不相識的同學足夠多，我一個新傳學院的學生去參與他們的游戲，也沒有被任何人認出來。

沒到下課時間，抽票的同學不多。我站在游戲桌前面，假裝非常認真地閱讀那僅有十幾個字的游戲規則，然后就聽到關璟說：“同學你好，請問是來抽票的嗎？”

我對上他的眼睛，點點頭，一聲“嗯”因太輕而消散在了涼風里，心里想的是：原來，關璟的聲音是這樣的；原來，音響的錄音是他錄的，絲毫不遜色于學播音主持的男生。

我認真而專注地聽他用簡單的語言描述游戲規則，視線卻不離桌面上風格迥異的卡牌：“五秒鐘記憶時間，三次機會，只要翻對一次就可以拿到票。現在開始計時咯。”骨節分明的手指迅速把卡牌翻到背面：“同學，請找出油畫風格。”

我思考了三秒，干脆利落地翻了左上角第一張卡牌。隨即聽到關璟小聲地驚呼，把迎新晚會的門票遞給了我。

3

從關璟手里拿到的門票，最終還是被我夾在厚厚的《牛津詞典》里，沒有再拿出來。我再次關注了那個被我保存了校運會照片之后就馬上取關的公眾號，等了幾天都沒有看到關璟的照片，于是再次取關。

遺憾嗎？好像沒有，也許這喜歡已經開始慢慢淡卻，也許這個星期就開始走向尾聲。可是忙完了一個大作業，稍稍可以休息一下喘口氣的時候，喜歡的心情又開始作祟。

我試圖游說舍友陪我去金融學院旁聽，舍友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都期末了，還去旁聽什么，聽人家劃考試重點嗎？”

我也知道這個方案不可行，畢竟連關璟是哪個專業的我都不知道，更別說班級和課表了。只好作罷。

緣分就像個愛捉弄人的小孩子。想念作祟的閑暇，在偌大的校園放慢腳步路過許多人，偏偏沒有他。忙得根本沒時間去顧及那蜻蜓點水般的喜歡時，又會在匆匆的上學、放學途中遇到一個相似的身影，或者迎面走來，再擦肩而過。

大一的時光呼嘯而過，偶爾還想遇見關璟，遠遠地看一眼也覺得快樂。不過早就打算好要爭取大三出國交流的機會，各種各樣的考試和資料準備擠掉了許多無端的想念。

卻沒想到，在雅思考試的考場門口簽名時，我竟看到了關璟的名字，驚得手中的筆差點掉落在地。

4

我以平常做模擬題1.2倍的速度提前半小時寫完試卷，再逼自己靜下心用20分鐘檢查一遍，然后托著下巴看著坐在左前方的關璟發呆。他穿了一件淺灰色的衛衣，頭發依然短得無須特別打理就能自然豎起，干凈利落。他應該比我還先寫完，最后10分鐘一直是輕輕地翻動考卷和答題卡，未再提筆。

考慮了好多個搭訕的方案，比如故意撞掉他桌面上的東西，故意走在他后面假裝不小心踩到他的鞋子，直接上前說你們學院去年的迎新晚會很好看……最后都被我一個個否定，眼睜睜看著關璟大步流星地離開考場，繼而消失在人海里。

好像沒有必要讓他認識自己啊，年紀小的時候可以一時沖動就說喜歡，現在覺得自己都無法確定的感情，就不要拿來打擾別人，況且我跟關璟，本來就應該是兩條各自前行、互不干擾的平行線。

忍不住跟舍友說起考場的偶遇，舍友說：“你不是說只喜歡一個星期嗎？有點久了哦。”

我信誓旦旦地說：“就到這個星期。”

然而，感情又哪是說出口的承諾能夠控制得了的。我還是會時不時地想念，期待偶遇，跟通選課的金融專業的同學聊兩句。

學期最后一節通選課講姓氏，老師舉例時提到了“關”。我壓低聲音跟旁邊的同學說：“這個姓挺好聽的。”

同學低聲回答：“我們班有個同學是這個姓，名字也蠻好聽的，叫關璟。”

5

時隔一年多，我還是做出了復習周跑去旁聽金融專業劃考試重點的傻氣舉動，舍友依然拒絕陪同。想了想未來兩年的交流生活，這應該是最后一次旁聽機會，就不需要誰來壯膽了。

坐在最后排，手里翻著臨時買來的二手書，目光專注地看向前方。但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專注的到底是PPT上那看不懂的考試重點，還是前桌那個坐得筆直、記得認真的頎長背影。

云里霧里地聽了一節課，課本翻得嘩啦啦響。老師講完讓自習時，我沒多想就提起筆敲了敲前桌的椅背：“請問可以借一下你的課本嗎？”

關璟什么也沒問就把書放在我的桌面上，里面的筆也忘了拿出來。

打開書，零碎的筆記滿是書法的痕跡。我特意停下來，感受了一下心跳聲，有點小緊張，更多的是對他的優秀的贊嘆，并無曾經漾起的微瀾。

也許只是習慣了吧，習慣了惦念一個美好的人，給忙碌的大學時光添一抹亮色。靠近與否，得到與否，都不重要。

下課鈴響的前一分鐘，把書還給關璟，他隨手接了過去，書里那支筆不小心掉落在地。我彎腰撿了起來，笑著遞給他。

這大概是我們最近的距離了吧，以筆為媒，半秒相牽。

窗外夕陽的余暉透過窗簾的縫隙，安靜地落在桌角的邊緣，仿佛流動的時光長出了小尾巴，末梢剛好碰到男生彎起的嘴角。他說：“謝謝你。”笑容一如兩年前，洋溢著陽光與孩子氣。

我踏著鈴聲離開，腳步輕快得小跑起來。

再見啦，關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才會發現，那并不在考試重點范圍內的第288頁邊緣，我用鉛筆輕輕寫下的一句話：“我曾喜歡你，一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