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

于小漁

張滔空降到城建局當一把手。上任第一天，他就遇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局里有個干部，居然跟他重名。

張滔新上任，要到各科室去走走。他來到基建處，陪在他身旁的常務副局長林銳就招呼干部們：“張局長來看看大家，大家歡迎啊！”干部們一邊鼓掌一邊向他聚過來。張滔挨著個兒地跟他們握手寒暄。當他跟一位50多歲的老同志握手時，那位老同志謙遜地自我介紹說：“我叫張滔，弓長張，滔滔江水的滔。”張滔笑著說：“咱們同名啊，我也叫張滔，弓長張，滔滔江水的滔。”兩個人的手握得更緊了，也覺得親近了不少。

局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局里有兩個張滔。

問題隨之而來。辦公室在做花名冊的時候，很不好區分兩個人。花名冊都是按姓氏筆畫來的，兩個張滔，一模一樣，按原先的規矩，那是在名字后面加個括號，注明兩個人的工作部門。張滔局長后面，注了個局字，普通干部張滔后面，注了個基字。林銳看了，就搖搖頭說：“這樣不好。現在正講群眾路線呢，把張滔注出局和基，好像咱們局長多脫離群眾似的。”又按慣例，把兩個人按年齡區分，一大一小，偏偏局長張滔比普通干部張滔小些，跟一把手叫小張滔，似乎又差點兒意思。

林銳解決不了這個難題了，干脆找到老張滔說：“你改個名兒吧！”張滔不愿意改，但架不住林銳每天來找他，況且和一把手重名確實會有許多不便之處，想了好久，最終還是同意了。跟派出所一打聽，改名要單位開證明，他就找人事處去開證明，人事處說要一把手簽字。他就帶著證明，找張滔局長去簽字。張滔局長看著證明，問他為啥要改名。張滔就說：“這不是你來了，咱倆重名了嘛。”張滔局長就笑：“爹媽給起的名字，哪能說改就改。按照規矩走唄，咱倆按歲數區分，你叫大張滔，我叫小張滔。誰有意見，來找我說。”

張滔局長發了話，這事兒就定下來了。花名冊上，兩個人就以大小區分。現實中倒好辦，見到張滔局長自然喊張局，見到普通干部張滔，就沒了那待遇，直接喊老張了。如此，兩個人也不會錯。

但沒過多久，問題還是來了。

這天，紀檢接到了一份舉報件，舉報城建局干部張滔在主持某項工程時，接受承建方賄賂，驗收時降低標準，以致工程出現很多問題，埋下了隱患。紀檢覺得這份舉報太重大，不敢擅自處理，就上報給了主管領導林銳。林銳轉給張滔局長，問他該怎么辦。張滔局長看完舉報件，輕描淡寫地對林銳說：“讓紀檢去查查，看看張滔是否參與了此項工作。”

林銳先是一愣，接著就明白了，點點頭，收起舉報件，就走了。

林銳一走，張滔局長就嚇得抹了一把額頭上冒出的冷汗。看來，城建局的水很深，關系網復雜，那些錢也很燙手，不是想拿就可以拿的。虧得他留了一手，不然真要出事了。他馬上從抽屜的夾層中拿出了那張銀行卡，跑到附近的一家銀行，把卡里的錢都轉到一個賬戶上。

那個賬戶是市里設立的廉政賬戶。市里講得很明白，只要把受賄來的錢轉到這個賬戶上，就算上繳了，只要留好了憑證，再有人揭發舉報，把憑證一拿出來，那就不算受賄了。張滔是個聰明人，早就想到了這個退身之法。

把錢轉走，他心里就踏實了，長長地出了口氣。

兩天后，林銳把紀檢的調查報告送來了，很簡單，城建局的基建處干部張滔根本沒參與那個工程，那就更談不上受賄了，所以得出結論：舉報不實。

與此同時，張滔局長卻組織召開了一個會議，再次重申了建筑工程質量的重要性，并要求干部們提高責任意識，把最近幾個月驗收過的工程重新做一遍驗收，不合格的堅決返工，絕不姑息。會后，各部門的干部就加班加點地展開了工作。

那個工程被判為不合格，要返工！

返工通知單下達給承建方通達建筑公司，老板宋通達可急了。這一返工，先甭說得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光財力上他就得損失上百萬呀。再想到已經給張滔送了禮，張滔居然還這么不客氣，他就生氣了，氣哼哼地去找張滔。

張滔一見到他，就打起了官腔兒，又給他講起建筑工程的質量有多重要。宋通達不愛聽這些，湊近了他，小聲問道：“張局，咱都是痛快人，就不要打啞謎了。你跟我說句痛快話，我再掏多大的份子，就可以不返工了？”張滔板著臉說：“我最見不得搞地下交易的人。上次你丟給我一張銀行卡，我讓秘書給你送回去，你死活不肯收，沒辦法，我交給市紀檢了。以后，咱們都堂堂正正地做人做事，不要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啦。不然的話，我姑息了你，真做出幾個豆腐渣工程來，害人害己，咱們都得遺臭萬年，你說對吧？”

宋通達可沒想到他會把這幾十萬塊錢交給了市紀檢。紀檢要是追查下來，他這可是行賄罪，那是要抓起來判刑的。他愣了愣，只好垂頭喪氣地說：“好吧，我按您說的，返工。”他以后還得跟張滔這兒拿工程，可不敢得罪這位財神爺。

送走了宋通達，張滔回到辦公室里，望著墻上掛著的全市地圖，一時陷入了沉思。宋通達沒經受住他的考驗，以后不能再把工程交給他干了。他身在官場多年，早就知道了奸商們耍的這套小把戲。以為送了點兒錢，再舉報一下，就能捏住把柄，為我所用。他們真低估了張滔的本事。

基建處有個張滔，正好可以移花接木。不然的話，張滔也會想辦法調進一個跟他姓名同音的人，好給他接住下底兒，把所有的舉報都推到那個人身上，然后以查無實據來敷衍。去偽存真以后，他就會找到可以信賴的人，共同發財，而又不用冒任何風險。他最得意的這個玄機，那是沒人知道的。

宋通達賠了夫人又折兵，只因為他還不夠奸，沒能破解張滔局長的玄機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