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妮

我是爺爺任弼時、奶奶陳琮英唯一的孫子,任遠遠唯一的兒子。我剛出生時,為了讓我繼承任家的光榮傳統,奶奶給我起了這個名字:任繼寧。繼是繼承的意思,寧是爺爺在大革命初期用過的化名中的一個字。就這樣,從出生時起,我就和爺爺連在了一起。
我是在爺爺去世19年后降生的,沒有見過爺爺的音容笑貌。我上學時,每到一處,總是有人提到我是任弼時的孫子,但我那時并不知道爺爺任弼時是怎樣的人,有著怎樣不凡的經歷。和奶奶陳琮英共同生活的30多年里,她很少向我提及爺爺的革命事跡,我的父母也如此。從國外留學歸來后,我最想做的就是把老一輩革命家的革命事跡讀懂。我到中央文獻研究室查閱黨史資料,從中央團校等課堂里尋找前輩們的歷史痕跡,從老首長、老同志那里請教爺爺生前的生平故事。那時,我才知道爺爺做了很多不平凡的事。在爺爺的革命生涯中,曾幾次遠赴蘇聯,這對他本人革命思想的形成、堅定他的斗爭精神,推動中國革命進程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到莫斯科學習共產主義理論
1920年初,北京、上海的報紙紛紛報道蘇俄十月革命成功的消息。這對于在昏暗、混亂中苦苦求索出路的中國青年來說,無疑是一道令人興奮的光芒。那年暑假,在長沙讀中學的爺爺任弼時和同班同學蕭勁光沒有返鄉,離畢業不遠了,他們希望謀求職業出路。國家內憂外患,能不能找到一條既能謀求自立,又能實現改造社會的理想道路呢?
據蕭勁光回憶:“有一天,弼時同志從街上回來,很高興地說,有辦法了,有辦法了!我忙問他有什么辦法,他說:我們到俄國去!”原來,那時,黨領導下的長沙的“俄羅斯研究會”成立了留俄勤工儉學團,組織青年報名留俄。爺爺和蕭勁光很快成為第一批留俄預備生。1921年5月,17歲的爺爺和蕭勁光、任作民等十余人登上了從上海到海參崴的郵輪。海參崴海風呼嘯,鬧著傳染病。爺爺感冒了,還發高燒。聯絡人叮囑他們:從海參崴到伯力是紅軍和白軍交界的區域,沿途盤查很嚴。到了紅軍管轄區伯力,安全才有保障。一行人約定到伯力匯合的地點后,就三三兩兩坐車離開海參崴。列車運行不久,突然停了下來。車上的旅客全得下車,通過日本占領軍的檢查站。誰知一測體溫,爺爺就被扣下來,他被懷疑是疾病感染者。這一來,他就和蕭勁光等人失散了。
結果,兩天后,他趕上了隊伍。原來,日本人和白匪先向他盤問,他一口咬定是到俄國謀生的。接著測體溫,他急中生智,悄悄將體溫計的水銀球露在腋窩外面,這樣,體溫就正常了。通過檢查站后,他沿鐵路線徒步走到下一個車站,搭上下一班列車到了伯力。
在伯力匯合后,他們再次啟程,終于在1921年7月9日,到達莫斯科,進入東方大學學習。1920年,列寧為培養東方各民族進行民主革命的干部,號召創辦東方大學,由斯大林擔任名譽校長。1921年5月,東方大學創立,爺爺是第一屆學員,同時在東方大學學習的還有朝鮮、日本、印度等地的革命者。全校五六百名學員,按國籍編班,中國班人數最多,約30多人,學員還包括劉少奇、羅覺等。
1924年1月21日,列寧病逝。學校通知任弼時代表中國學員去守靈。雖然爺爺為列寧守靈只有5分鐘,但這對他是一種榮譽,一種信念和一名革命者精神的升華。我在文獻中看到,爺爺曾在家書中寫道:“我很有幸為列寧守靈,從那一刻,我已經決定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中國的革命事業”。回國后,組織安排爺爺到上海工作,作為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組織部主任,他在黨的領導下,率領廣大團員和青年參加規模空前的五卅反帝斗爭,積累了國內斗爭經驗。實際斗爭的復雜性、曲折性促使他在政治上一步步成熟。
赴共產國際扭轉局面
爺爺第二次赴莫斯科是1926年,他作為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總書記在青年共產國際的會上,介紹了中國青年在大革命中的斗爭。
1938年3月,爺爺任弼時第三次來到莫斯科,這次他是中國共產黨派駐共產國際的代表。黨中央委派他赴蘇的主要原因是,在實施以國共合作抗戰為核心的統一戰線方針上,中共中央政治局的多數同志和從蘇聯剛回國不久的王明產生嚴重分歧。王明曾是中共駐共產國際的代表之一,在莫斯科工作6年,沒有參加國內5次反圍剿斗爭,也沒有經歷長征。他回國后,以“國際路線”代表自居,對中共中央的工作予以指責。
34歲的爺爺到達莫斯科后出席了共產國際執委會,向主席團遞交了題為《中國抗日戰爭的形勢與中國共產黨的工作和任務》的長達1.5萬字的書面報告大綱。報告強調,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的主要困難和障礙來自國民黨對共產黨的“仇視觀念”。國民黨懼怕共產黨力量壯大將來危害其統治地位,借統一之名,企圖將共產黨統一于其控制下。在內戰中成長鍛煉起來的八路軍,有極為豐富的游擊戰與運動戰經驗,對這樣一支強大的武裝,國民黨卻想盡辦法加以限制和削弱。共產黨絕對不會放棄或減弱對八路軍的領導。爺爺任弼時還以文筆流暢的俄文在《真理報》等俄羅斯媒體上撰寫文章,向蘇聯各界介紹中國抗日反侵略的勝利果實,并翻譯中共軍政領導的重要文章,很大程度上扭轉了共產國際對中國共產黨領導全面抗戰的原有認識。共產國際執委會主席團經過討論后,肯定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路線是正確的。
7月,執委會主席季米特洛夫在約請任弼時和王稼祥談話時鄭重地說:“應該告訴全黨,應該支持毛澤東同志為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他是在實際斗爭中鍛煉出來的領袖,其他人如王明,就不要再爭當領導人了。”共產國際還撥出30萬美元托付王稼祥轉交中共中央。爺爺任弼時在共產國際工作期間,還號召共產國際所屬各支部以及熱忱擁護民主與和平的人士,從政治上、道義上及物質上援助中國抗戰。不久,國際援華運動在世界范圍展開,加拿大的白求恩、美國的馬海德、奧地利的羅生特、印度的柯棣華等國際主義戰士都相繼來到中國戰場。1940年2月25日,季米特洛夫在送別爺爺任弼時的家宴上,對爺爺和中共同志說:“我相信,中國革命勝利的日子不遠了!”
赴蘇治病療養
爺爺任弼時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赴蘇,是去莫斯科治病。爺爺工作細致,早在延安時期,他就被稱為“革命大家庭的大管家”。在革命斗爭和工作中,爺爺患上嚴重的高血壓、腦血管硬化等病,蘇聯醫生建議爺爺去莫斯科治療3個月。1950年5月,爺爺結束療養。蘇聯醫生建議,回國后,爺爺每日工作時間不得超過4小時,星期日必須休息。
10月8日,中共中央作出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戰略決策。其間,中共中央連日開會。盡管醫生規定,爺爺到睡眠時間應退席,但他常常堅持到深夜。10月24日,秘書將毛澤東主席起草的關于增派志愿軍出國作戰等電報送給爺爺,晚上他繼續在燈下查看地圖,奶奶勸他快休息,他說,“明天還有明天的事啊”。完全忘了自己重病在身。夜深了,他在地圖上標了最后一個紅圈,然后把臺歷翻到新的一頁——10月25日。沒想到這天清晨,爺爺的病情惡化,出現中風現象,右半身癱瘓,失語,血壓230,病情危急。1950年10月27日12時36分,爺爺與世長辭,年僅46歲。在黨的關懷下,奶奶陳琮英把4個子女養育成人,走過半個世紀,2003年奶奶去世,享年102歲。
爺爺任弼時、奶奶陳琮英以及所有中國革命的戰士都是新中國的精英和基石,他們將自己年輕的生命奉獻給黨和新中國的革命事業,才有今天的幸福生活,這是一種高尚的革命精神和優良的革命傳統。他們在我的心中是最值得尊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