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強
美國退出《巴黎協定》,中國何去何從?
□ 李 強

2017年6月1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協定》。8月4日,美國向聯合國正式提交了退出意向書。美國的行為不僅對人類應對氣候變化的積極努力造成了巨大打擊,而且對全球氣候治理及其背景下的美歐關系及中美關系產生了重要影響。國際社會在齊聲譴責美國罔顧國際道義和大國擔當的同時,也把領導全球氣候治理的希望寄托于中國身上。這種突然變化給中國帶來了嚴峻挑戰,需要中國理性應對。
《巴黎協定》是人類歷史上第一份全球減排協定,確定了2020年后全球氣候合作的目標、以“國家自主貢獻”為核心的“自下而上”的溫室氣體減排模式、“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以及減緩、適應、損失損害、資金、技術、能力建設、透明度、全球盤點等領域的具體實施措施,奠定了2020年后的全球氣候治理格局?!栋屠鑵f定》于2016年10月5日達到生效門檻條件,同年11月4日正式生效。
特朗普認為,《巴黎協定》是“華盛頓簽署的對美國不利而有益他國的協議中最新的證明”。這種“不利”表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美國將承受沉重代價。特朗普認為,美國簽署《巴黎協定》后將承受失業增加、工廠倒閉、經濟縮水等一系列代價。到2025年,美國將減少270萬個就業崗位,其中近1/6為制造業崗位。到2040年,美國的競爭力和經濟實力均將受到嚴重削弱,其中煤炭、鋼鐵、天然氣和水泥等行業將尤為嚴重。最終,美國將蒙受GDP減少3萬億美元和工作崗位流失670萬個的慘重損失。
第二,美國遭遇不公平待遇。特朗普聲稱,中國在提交的國家自主貢獻方案中承諾在2030年實現碳排放達峰,意味著13年間中國的碳排放將出現巨大增長,而且協定允許其新建數百座燃煤電廠。印度的煤炭產量在2020年之前不僅可以翻倍,而且其參與全球減排的前提條件是獲得發達國家的大量資金援助。
第三,《巴黎協定》實施效果存疑。特朗普援引一份研究報告的結論稱,即便所有國家兌現減排承諾,到本世紀末氣溫降幅也不會超過0.2℃,而這與協定所設定的2℃的目標值相去甚遠。
美國的退出雖未直接斷送《巴黎協定》,但美國的敏感地位卻對人類共同應對氣候變化的努力造成了惡劣影響。
第一,使全球氣候治理面臨挑戰。作為經濟總量和溫室氣體排放量最大的兩個國家,中美氣候合作是《巴黎協定》得以達成、簽署和生效的最關鍵因素,也是2020年后全球氣候治理的核心動力。發達國家承諾2020年以前每年向發展中國家提供1000億美元的資金援助,美國的退出將導致發達國家資金份額分配發生變化,原本就對資金援助存在爭議的發達國家陣營有可能因此發生分裂。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的政策或將因資金援助等問題而產生變化,最終退回到觀望和“搭便車”的立場,極端情況下甚至有可能出現類似多國先后退出《京都議定書》那樣的“多米諾骨牌效應”。
第二,使美歐關系裂痕深化。歐洲國家歷來把環保領域看成是歐洲獲得世界領導權的一個重要突破口。歐洲國家憑借先進的環保技術優勢和積極的環境政策,在全球氣候治理領域成為主要領導者之一。此前美國退出《京都議定書》已經給積極履約的歐洲留下了不信任的心理陰影,此次美國的退出使歐洲決定把共同推動履行《巴黎協定》的希望寄托到了中國身上。就在特朗普宣布退出決定的第二天,中歐一致表示將加強合作以應對氣候變化和發展低碳經濟,這表明中歐已經把各自對美國的關注轉移到對彼此的關注。因此,中歐合作或將取代之前的中美合作并成為推動落實《巴黎協定》的新的“雙引擎”。
第三,使中國承受的壓力增大。中國的“國家自主貢獻”方案提出到2030年實現四項目標:中國單位GDP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60%-65%,非化石能源在總能源中的占比提升至20%,二氧化碳排放達到峰值并爭取早日達峰,增加森林蓄積量和碳匯。而美國也提出到2025年實現比2005年碳排放量減少26%-28%的計劃。中美所表達的強烈政治意愿和責任承諾曾一度成為國際社會對《巴黎協定》充滿信心的根本保障。中美兩國溫室氣體排放量占全球排放總量的40%,美國退出后,已批準國家溫室氣體排放量占全球排放總量的比例已經下降到67%,而中國在其中占到了1/3以上,國際社會把領導實施《巴黎協定》的希望寄托在了中國身上,普遍希望中國接過全球氣候治理領導權。因此,中國將面臨空前的道義壓力,其應對氣候變化領域的每一項政策和行動都會被國際社會按照是否符合“負責任大國”的標準進行解讀和評判。
面對美國退出《巴黎協定》造成的全球氣候治理領導權“真空”,中國一定要理性對待機遇與風險,既要繼續提升全球氣候治理話語權,又要避免承擔力不能及的責任,尤其要避免陷入被國際社會“捧殺”的境地。
第一,提升中國的全球氣候治理話語權。全球氣候治理話語權可以解構為制度性話語權、科學性話語權和道義性話語權。制度性話語權是指中國領導創設國際制度及游戲規則,向發展中國家、不發達國家和國際組織提供必要的資金、人員、軟硬件設施等國際公共產品,從而構建廣泛的利益共同體;科學性話語權是指中國在表述氣候治理話語時必須有自己的科學數據支撐,而非完全依賴發達國家發布的相關數據;道義性話語權是指中國的話語表達必須擁有國際道義性,能為他國在道義上所接受。中國提升全球氣候治理話語權應努力做到以上三個方面。
第二,爭取使美國重回《巴黎協定》。自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協定》以來,國際社會的批評持續發酵,客觀上有助于迫使美國重新評估退出決定。中國應充分利用輿論導向作用,在雙邊和多邊場合與美國就氣候變化問題加強溝通,爭取促使美國轉變對《巴黎協定》的立場和態度。特朗普在宣布美國退出時,宣稱美國希望重啟談判以簽訂一份對美國公平的氣候協議。盡管聯合國拒絕為美國重啟談判,但事實上美國重回《巴黎協定》的可能性依然存在。美國已經明確表態仍會致力于應對氣候變化。在美國真正退出協定前,中國應參照《巴黎協定》前與美國合作的模式,將中美氣候合作納入到全球氣候合作的整體行動之中,盡力促使美國回歸協定框架。
第三,避免在全球氣候治理中被“捧殺”。美國宣布退出之后,國際輿論幾乎一致認為中國必將成為全球氣候治理的領導者,尤其是聯合國和歐洲對中國充滿了期待。中國應該清醒地認識到,未來的全球氣候治理可能開啟一種全新模式,即沒有美國參與的全球治理模式。美國之所以選擇退出,就是因其認為承擔了過多的義務與責任,損害了“美國優先”的原則。如果中國擔負起領導者角色,必然要承擔提供更多公共產品的責任,結果是中國可能要擔負比“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更大的責任。
面對國際社會的熱捧,中國應該清醒把握自身定位,不能因為要成為全球氣候治理的領導者而承諾更多的責任?!栋屠鑵f定》不僅是一份減排協議,更是一份涉及眾多經濟利益的經貿協定,同時也帶有濃重的政治色彩。《巴黎協定》是南北方國家博弈斗爭的結果,也正是因為中美達成共識才促使該協定最終達成。美國退出協定后,其不受環境約束的產業振興必然對執行減排承諾的中國產業發展形成競爭優勢,中美貿易格局很可能發生不利于中國的逆轉。因此,中國在全球氣候治理實踐中,一方面要堅持提升自己的話語權,另一方面也要堅持穩步推進的原則,避免落入被國際社會“捧殺”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