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琪
一臺聲勢浩大的戲終,演員、導演、出品人……所有工作人員一一登臺謝幕,帶著一份“這是我的場”的自豪,他們齊刷刷地站成一排面對著臺下百十號媒體。這是影視推介場的常態,誰不愿分一口唐僧肉?但偏偏就有人躲著視線,一遍遍地推開話筒,幕后工作者比如編劇、原著作者多是這種人,不是他們沒話說,而是因為他們想說的早已寫完。
就拿去年的《瑯琊榜》來說,原著小說作者兼編劇海宴在下半年劇大火之后仍舊堅守著“不簽售、不采訪”的原則,讓無數媒體摳破了搜索引擎都找不到一張她的真實近照。有趣的是,接檔《瑯琊榜》的另一部男神(霍建華)之作《他來了,請閉眼》(海宴編劇)原著作者丁墨也是一號低調的“隱身”女子,不上電視不陪同宣傳,當電視劇熱播時,她正閉關在家寫一部關于商戰的新小說。
“我沒感覺自己一夜爆紅了啊,還是老樣子,構思、寫字、連載、被催更……”前一天剛在騰訊文學完結了新作《莫負寒夏》(總點擊22.7萬)的丁墨接受了澎湃新聞的專訪,言語誠懇不時對讀者隔空感激。當被詢問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時,她果斷回道:家庭圓滿,自由而真實地活著。
北大物理系畢業后寫“甜寵懸愛”
丁墨被認為是甜寵懸愛(網絡文學類型:甜文+寵文+懸念文+言情,沒有網文閱讀習慣的讀者可以簡單理解為有懸疑情結的甜蜜愛情故事)第讀文學/新銳一人,她聰明地將情人的纏綿與驚險故事編排成甜而不膩的組合,頗受女性讀者喜歡。她的起點在2006年,網上寫作至今已累積了十多部長短篇,出版了十本書,據出版社透露其所有作品的影視改編權已悉數出售;影視改編方面,除了2015年的《他來了,請閉眼》(網絡點擊1.7億次)外,《如果蝸牛有愛情》(王凱主演)與《美人為餡》也在近日開播。
丁墨,湖南人,2001年考入北京大學物理系,是實打實的工科生,大學幾年天天做實驗。畢業后她在一家投資公司做人力資源,其間開始在網上寫小說,往后十多年丁墨會說,那段職場經歷無意間促成了她日后的懸疑創作:帶我的項目經理,是個極端推崇行為分析的人,他說過一句話“我們用行為分析法鑒別候選人,就跟解剖人一樣,一刀一刀下去,把這個人從內到外都剖開”,這句話對我觸動很深,所以當我接觸到犯罪心理題材的時候,覺得這個東西是老本行,我的特長。
她說為了寫好犯罪心理,將國內外能在網上買到的所有犯罪心理學教材基本都看得七七八八了。此外還會搜集真實案例資料,但因怕被別人的模式影響所以不看別人的推理小說,中國警察網案子很多,是她經常逛的網站。
2006年丁墨在網上兼職寫作,每天更新一章,3000-4000字左右,其中有許多短篇與棄坑(指網文連載到一半未完成),2012年隨著閱歷變多,工作越來越忙,她開始在常規的工作與怦然心動的碼字間游離,后來反而越來越覺得寫作的不可替代。“對小說的興趣從小就有,但是跟大多數朋友一樣,直至20幾歲,也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夢想和愛好是什么……2012年那時覺得這輩子不嘗試一次,一定會后悔。于是就辭掉工作,開始專職寫作。因為我想,要過喜歡的生活,過跟別人不一樣的生活。”
最初丁墨想的是先嘗試半年,如果寫不出來就算了,結果就這樣一路寫到了今天。
記者問丁墨什么時候發現自己紅了的?她卻表示,“我對所謂的‘紅沒有太大感覺,我的生活好像也沒有太大變化,還是老樣子,努力閱讀、行走、構思、寫作、連載,被催更,然后出版。大概是因為我一直是勤懇老黃牛型,從來沒有感覺過‘一夜爆紅的感受,即使現在《他來了,請閉眼》影視播出,無論微博粉絲,還是正版訂閱、書的銷量,都是跟以前一樣,穩定增長,只是增長得快了一些而已。”
網文作家的生活:女兒與碼字
記者問了幾個讀者關注度最高的問題:筆下的人物是否有原型,以及她自己是否在書中?
丁墨回道:
“每一個角色,都必然有現實人物的投影,我一直避免出現這種情況。舉例說,一個是《如果蝸牛有愛情》里的許詡,一個是《莫負寒夏》里的木寒夏。她們倆的原型,都是我原來的同事,但與現實的差異肯定有的,重合的主要是個性,是很多細節。而說到我自己,我是我筆下的每一個人。”
一提到讀者,丁墨就充滿了感情,“我的讀者很多都是跟我許多年的老讀者,新讀者受整體氛圍影響,也都特別善解人意。我有時候感冒了不能更新,全都是讓我好好養病的聲音。我很感動,也感激她們。”
除了網上的互動與小禮品,有兩個小細節可以讓讀者感知自己沒“追”錯人,一是書名,丁墨的書名并不是她一個人想的,經常會從讀者的回應里得到更好的效果。另一個細節是“白安安”,這個名字像個密碼一樣在丁墨的很多作品里都以“龍套”出現,其實這是一個最早追隨她,鼓勵她的普通讀者的馬甲。
“你那么重視讀者的感受,會因為她們改變自己的寫作么?”記者問。
“不會,”這時候丁墨露出了工科生的堅定,“不會因為讀者的期待,去改變我想寫的東西。推理言情現在大熱,我也不會趁熱流去寫好幾部,沒意思。至于寫作頻率,我一向就是按照自己的頻率走。”
相比那些一日幾更新的網文作家,丁墨寫得不算快,并且她一次只寫一本書。以最長一本書《美人為餡》(58.8萬字)為例,她寫了5個月,算上之前還構思準備的5個月時間,前后加起來快一年了。丁墨稱自己現在在速度上已經越來越不能滿足讀者了,為此也挺郁悶。
丁墨還有剛上幼兒園的女兒,這自然也分散了她的創作時間,周一到周五只需要早晨起來伺候下,工作曰晚上、周日都得陪著,剩下的時間都用來寫(一周六更)。這種身份上的頻繁轉化容易造成疲態,但這又是許多有家庭的全職女作家(網文)面臨的矛盾:在家創作與照顧孩子。
談《閉眼》:影視化超出了我的想象
影視作品的改編上映,就像是親生的孩子托給別人寄養,各種期盼跟憂心不言而喻。丁墨稱《他來了,請閉眼》的影視化速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從版權出售到播出前后也就一年的時間。一開始片方考慮邀請她做編劇,但丁墨表示,“我非常尊重編劇的專業性。寫小說和編劇在我看來是差異很大的兩個專業,術業有專攻。自己不熟悉的領域,就該懷著敬畏之心。”后來片方請到海宴作為編劇,她才放心下來。endprint
對于初次作品改編,丁墨顯得相當放松,她稱自己在這方面沒有多少經驗,所以也不知道改編算不算大,只要是為影視效果好,都可以接受。在被問到對自己小說影視化的要求時,丁墨表示“最在意的是作品的主旨、情懷和主角人設不能偏移,否則作品就不是原來的作品。還在意演員的貼合度和演技。第三是制片方是否精良,大家的審美是否一致。至于演員的人氣是否高,其實我并不是很在意。”丁墨本人曾經對《他來了,請閉眼》一劇發表過觀后感,當時她表示:片頭片尾我很滿意,可以打10分。畫質精美,制作精良。基本尊重原著,讀者在意的對手戲高度還原,這也是比較多的讀者評論。人設上有一點改動。劇里的有些改動,是有他的專業考慮的,這一點我尊重,并且期待。
單從電視劇角度談,眾多大牌演員的加盟讓作品的知名度激升,記者詢問丁墨會不會影響以后作品的建設,有否想要“方便改編”的考慮?“永遠不會。”還是工科生的堅定,“小說是我的作品,是源。為了影視去調整寫作,那是本末倒置。就好像《他來了,請閉眼》播出后,許多影視公司希望來購買我的懸疑愛情作品。但是我這段時間正好沒靈感,不想寫,所以不勉強。反而跑去寫相對冷門的科幻愛情和商戰愛情了。我想這表明了我的個人特點。”
選擇懸疑的題材來支架愛情故事,用撲朔迷離帶動感情的遞進,這是丁墨的巧思,其中不乏工科生的縝密邏輯,網上成名的丁墨還發表了對當下網絡文學同質化的看法,她稱:“這個問題從網絡文學出現開始就一直存在。而真正優秀的作品,會不斷出現。經過泡沫洗禮,最后留下的,依然會是有誠意的作品。但是影視化和IP的沖擊,的確讓我們這個圈子變得有些浮躁。我覺得誰能堅持下去,就看誰能靜下心專注于寫作本身了。”此外她進一步表示自己雖然成于網絡,但嚴格來說現在應該不算網絡作家了。“因為實體書帶來的讀者和影視帶來的讀者也很多。而且我的寫作風格也越來越偏出版風了。不過我不是很糾結這件事,讀者覺得我是怎樣的,我在他們眼中就是怎樣的。但我只要做自己就好。”
丁墨認為自己的“宣傳”算不得低調或者高調,只是種個人習慣。《他來了,請閉眼》播出前后,各種論壇、講座的活動的邀約她都拒絕了,甚至發了微博說自己不參加這樣的活動。但丁墨喜歡網絡連載,最主要的原因是,不管寫得好不好,都會有讀者與作者反饋,這樣作者會感覺有精神上的共鳴。今年丁墨的重點還是放在寫作上,《他來了,請閉眼》第二部在創作計劃中。“我還是希望以‘文示人,而不是以‘人示人。”
既然是以文示人,新小說《莫負寒夏》就成為了丁墨的下一張“臉”,她稱這是自己情感投入非常多的一部作品,也做了很多新的嘗試,至少連載過程中,絕大部分讀者都被感動哭了。
“有時候看到讀者留言,真的非常感動。沒有她們,作者一個人很難寂寞地堅持下去。”采訪結束時值新春佳節,丁墨表達了對一路陪伴自己的讀者、伙伴的感激,“還有我的簽約網站閱文從工作風格、讀者流量的支持,以及白馬時光出版社,感謝編輯對我的理解。”
丁墨是個幸運的人,她的幸運可以說是她高智商高情商的善果,個人作業上:她寫言情,但套上其他題材的外套,讓自己的寵文甜而不膩,討喜大環境上:丁墨遇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良機:IP年。去年一劇二星的政策發布加速了網絡劇的生長,各類IP的噼里啪啦地燒著錢加速前進,極大地刺激著市場容量,越來越多的傳統影視從業者轉身步入網絡制作,更重要的是,觀眾愈漸深化的網絡內容索求。這些讀者、觀眾的需求與市場的推動力合成一股巨力,使丁墨作品的受眾量通過影視作品改編成倍放大。
問丁墨是不是對于IP有一顆全權把握的心了?她回說:“我覺得不能。這是專業要求完全不同的兩個工作,作者只要寫好書就好。當然肯定有人能夠兼顧,但是這個說法我是不認同的。作者可以是項目成員,但不等同于組長。”
人前不顯,人后用功,這種文字工作者最初的本分在“人紅為大”的時代,不失為一種明哲。
采訪過程中,在記者的提問之外丁墨說了一句話或許更能表達當下心境:“最近也在回顧自己的生活,2012-2015這四年,基本都是在奮斗中度過,很充實也很辛苦。但的確停下腳步,享受沿途風景,享受作為全職作者的機會真的不多。我想今后的日子,我會寫得更從容。”
摘自《澎湃新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