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后，我欠你一個擁抱

那一日，我去福建出差。父親去送兒子上學前班。此前，我已給父親訂好第二天回老家的火車票。也就是說，等我出差回來時，他也已經回老家了。心中有些不舍，想和父親在一起多待一會兒。好在時間尚早，我不用著急趕飛機。于是我提議：我們一起去送小毛（兒子的小名）吧。父親高興地點了點頭。

從我家到兒子的學校，不過800米的距離。我們走得慢，似乎是害怕在一起的時間走得太快。那天，兒子有些不舒服，便嚷著要我扛（騎豆豆）。我把兒子扛在肩上，兒子開心地笑了。肩上扛了個“重物”，我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想早點擺脫這肩上的壓力。

妻陪父親在后面邊走邊聊，由于我的注意力全在肩上的兒子身上，全沒聽見他們在聊什么。

不管快慢，800米的距離很快就到了。我們三人依依不舍地目送著兒子進學校門口，以為兒子進教室之前會回頭看看我們，結果這小人兒就那么直走進去了，一點留戀的意思也沒有。

我們轉身往回走，心中不免有點小失落。但想著還要趕飛機呢，我又不知不覺地加快了腳步，一個人走在了前面。妻追上我說，你看，你也不等等老爸，你們做兒子的都一個樣，馬上就要離開老爹了，卻還走得那么決絕。妻的話提醒了我，我放慢了腳步，等著父親追了上來。

但沒走多遠，就到了分別的岔路口。我對父親說，“爸，那我走啦”。你明天回老家的時候一路小心。父親點點頭說，“要得”。于是再無話，我便轉身走了。妻調侃我們道：“你們父子離別，下次見面還要很久了，是不是應該抱一下？”

我已走出幾步，轉身一看，父親和我一樣，都有點愣神，對妻的這個突如其來的提議不置可否。父親的臉微紅，露出尷尬的神情，但同時也藏著不易察覺的期待。

“抱就抱嘛！”我決心打破僵局，往回走幾步和父親擁抱。

這是長大以后，第一次和父親擁抱。與握手搭肩不同，擁抱是上半身肢體全部接觸，能更加實在地感受到對方，將兩個人的距離拉得無限接近。那種奇妙的感覺，只有抱過之后才知道。但不管怎樣，擁抱讓人變得更親近、更難舍——就像此刻，經過這一擁抱，我和父親都變得更加傷感。

山里長大的人比較含蓄委婉，除非非常特別特殊的場景，長大的兒子是不會和父母擁抱的。奇怪的是，我們和同學、朋友見面和分別時，可以很自然地擁抱。但在面對本該是最親近的父母時，卻始終無法做到自然地擁抱。在這一天，在與父親擁抱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與父母擁抱的感覺，完全不同于通過“中介”表達的親近。那一刻，我知道，長大后，我欠父親一個擁抱。感謝妻的“挑唆”，讓我鼓起勇氣還了債，雖然這筆債永遠無法還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