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珠兒
活 土
◎ 蔡珠兒

芒果樹和檸檬樹在開花,惹來粉蝶翩翩、蜜蜂嗡嗡。我下地揮鋤,覺得土壤豐厚、綿軟,土粒松爽如糕粉。時不時會翻出精壯生猛、活蹦亂跳的蚯蚓,這可是寶啊,活土才有蚯蚓。
最初,我一直以為菜地里的石塊太多,土質不好,但有個做建筑的朋友來看了,搖頭說:“不是土質的問題,這地根本不是天然地,而是堆填地,用建筑廢料填高了,鋪上泥土擴充出來的。”我聽了如遭雷擊,氣憤不已,但我在這地里已耕耘了大半年,對它已經有了感情。
我不知試過多少種施肥法。堆肥惹蟲蠅,漚肥太少也太慢,草木灰不夠營養,買來的肥料吸收遲緩。地上施肥行不通,我索性改走“地下路線”,用最原始的掩埋施肥法,把廚余直接埋在地底,再輔以草木灰。這招管用,幾個星期后,菜漸漸肥了。
屢敗屢戰,土質終于有所改善,我樂得手舞足蹈。自此,我更加勤奮,每天刨坑挖洞,掘出了不少磚石,硬塊和黏土被我搗碎后倒入果皮菜葉,再澆水覆蓋掩埋。一點點、一塊塊掘過來,進度雖慢,但成績斐然。芹菜長粗了,紅鳳菜長胖了,韭菜葉由窄變闊,吃起來鮮嫩無比。對照很明顯,另一邊的韭菜因為還沒埋肥,生得矮細,老早就抽花了。
原來土性如人性,需要加以培育、改良。然而人性復雜,變化難測,不像土性忠實、簡單,只要用對方法、下足工夫,就能化腐朽為神奇。
第二年的春天整地時,菜地里的蚯蚓活潑扭動,土層生出了黑色的腐質,隱隱有蓬勃的生機。天氣暖熱,肥力流動播散,我甚至聞到了地氣——一種微微的煮豆香。
土壤是神奇的。書上說一厘米深的土壤,要花三百年才能形成,而能種植的土壤需深三十厘米以上。哇,那不得花九千年,我還得加油吶。
(摘自《種地書》上海人民出版社 圖/伊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