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要保護我的人

賈平凹

說要保護我的人

賈平凹

我是在一次會上認識金錚的，那天我和路遙在一起。我穿了一件大紅色的T恤，路遙穿了一件深黑色的T恤，金錚則有一頭如雪的白發，我們三個人跑到會場外吸煙，金錚左右摟著我們說：“咱們這顏色搭配得多好！要攝影師給我們拍照。”

那次會后，我們沒有在會上用餐，金錚一定要請我和路遙喝酒。我因病只是象征性碰杯，路遙也喝得少，他卻是一杯接一杯，很快就有些醉了。

金錚不喝酒的時候樣子很威風，一醉就十分可愛，說某某的是，也說某某的非，愛憎分明，毫不忌諱。他又直恨我心善，太軟弱，接著拍著腔子說要保護我。但那晚他沒有保護我，倒是我和路遙得攙扶他，勸他以后少喝點。他說：“喝酒有喝酒的好處。”我說：“什么好處？”他說：“但得酒中趣，勿與醒者傳。你回去就給我寫這樣一幅對聯吧！”

從此我們熟起來，常常聚會。每次相聚，他都是主角，又要喝酒，又要高談闊論，許多需要交涉的事都是他出頭的。他有一頭白發，可以冒充老者，于是他對自己的白發感到很得意。

我的一位同鄉從小縣到西安謀生，人是極聰明的，卻生活無著，十分狼狽。他尋到我幫忙，我無力幫他，就給金錚寫了一封信，沒想金錚就收留他在雜志社打工。幾年過去，在金錚的關懷下，同鄉進步極大，后來成為一本雜志的主編，也寫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同鄉現在很風光，一提起金錚就說：“沒有老金就不會有我今天！”

許多人也是怕金錚的，因為金錚見不得偽人和小人，他會當眾諷刺你，使你下不了臺。他的一位朋友說，因有一件事金錚以為他做得不當，其實是金錚誤解了，他搭坐金錚的車，金錚竟能把他推出車門。

那一年，我因寫了一本書，遭到一些人以想當然的理由誹謗。為此，金錚非常氣憤。我們偶爾在北京的街頭碰上，他一定要請我吃飯，說：“我請幾個北京的名人陪你吃，我要解釋一些問題。”席間，他澄清了許多是非，又大講他的文學觀，對我說：“你接著寫吧。作品的價值要經過時間檢驗的，不是某一個人兩個人說了算的。”我感謝他的好意，寫過一個條子給他：“默雷止謗，轉毀為緣。”

金錚常常讓我們想到他的好。 （摘自《愿人生從容》九州出版社 圖/劉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