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組詩）

丙方

蘇 醒

只有兩刀臘肉

還在陽臺上

星星越來越少，和炮仗聲一起

丟在遙遠的村莊

大雪始料不及

遮掩了一個又一個虛擬的春天

母親回老家

去摘一種叫面蓬的清明草

扶著老花鏡，撥開一叢叢雜草

——過去哪有這么多雜草呀

母親的手背破了

鞋子濕了

鬢角亂了

她肩上的一只蝴蝶，突然

醒了

烏鴉有沒有身份證

一只烏鴉

從地平線上掠過

瞬間又飛上了枝頭

我不知道，一只烏鴉

抵達一只鳳凰的

距離

烏鴉有沒有身份證

可以證明自己

是一只烏鴉，而非一只鳳凰？

那一年，在一輛公交車上

我的身份證

丟失了——

車上，擠滿的人群

黑壓壓的，像一群飛不上枝頭的

烏鴉

外 婆

去冬到現在，外婆丟失了

一小截溫潤的時光

就像她的皺紋

干枯、燥裂、生硬

連同院子千瘡百孔的老樹樁

勿明忽暗

卑微，順從，喋喋不休

身體越來越彎

這個沒穿過一天綾羅綢緞的地主婆

像草芥般——撐住了

一季又一季的涼薄

輪椅上，外婆是固執的

她緊緊地，緊緊地拽著一把梳子

像是要在雪白的頭發里

梳出一截

已經丟失的春天

剃 度

假裝掐了蘭花指，在一只青瓷跟前

假裝裝了三千愁，在一輪明月下面

四面都是剪刀手

飛速旋轉，不知有多少頭顱

拋卻

陌生的別人

正在設計陌生的自己

彼此打量，我們發現時光的底色

全在鏡子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