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越來越深的秋天里 （組詩）

李廣生

一進秋天

一進秋天，許多樹的葉子

開始凋零，在風里打著旋兒

一些草，也趁機剝去偽裝

遠遠近近，黃得一塌糊涂

許多人，在這個秋天到來之前

就倒下了，田野里多了一些新土

一側的村莊，顯得更加空曠

曲曲彎彎的羊腸小道上

偶爾還會有牛車吱吱呀呀駛過

遠處，炊煙繚繞

所有的莊稼和蔬菜，都在赴湯蹈火

秋風乍起

這個秋天，肯定是從暗夜里奔襲而來的

事先沒有告訴任何人

達官貴人，平民百姓

以及我這個獨守空房撥亮燈盞的人

我記憶里的秋天不是這樣的

有風，有雨

還有久違的鳥鳴，一遍遍親切地

在曠野里回蕩，就像一個多年未見的朋友

而這個秋天，灰突突的

有些落魄，仿佛一個紈绔子弟

揮霍了所有家產之后，慌不擇路

誤打誤撞闖進了北方

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會接納它的

熱情，豪放，沒有半點埋怨和虛偽

因為我知道，對于一個行色匆匆急于趕路的人

這個秋天，極為重要

立秋過后

一些草，沒綠多長時間

就泛黃了，黃得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那些莊稼，也從小到大，一步步走向成熟

過不了多少時日，它們將被收割

成為人們越冬的給養

天空里的鳥，有些不安分了，翅膀一次次收緊

它們隨時都在待命，只等霜降的那天早晨

振翅南飛，那時我眼前的這片大地

將會變得無比空曠，寂寥

似乎連找個人說說話，都很難

因此，現在我想做的

就是再多看一眼那些綠意尚存的草，此伏彼起的莊稼

還有頭頂那群唧唧喳喳親如姐妹的鳥

這些，足以陪伴我度過寒冷的冬天

人到中年

不經意間，發現幾根白頭發

裹在一群黑頭發中間傻呵呵地笑

這一笑，我就有些毛了

我知道自己老了，盡管有些不服氣

想起昨天，在大街上閑逛

一個小青年從后面追上來，喊我叔叔

小青年的懷里還抱著一個小屁孩，剛冒人話

小青年指了指我，然后讓小屁孩喊爺爺

爺爺，小屁孩奶聲奶氣的話音剛落

我頓覺屁股底下塞進了一把又笨又重的太師椅

我的輩份一下子騰云駕霧地升了起來

我快五十了

太陽已經偏西，我清晰地嗅到了許多草木的清香

那是成熟的味道，許多人同我一樣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越來越深的秋天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