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碎銀 （組詩）

劉川

人 群

如果從樓上往下

看人群

一片片的頭顱

要是在路上

蹲下來

看人群

就又全是一片片的大腿了

剛才哪一顆腦袋

是屬于這一雙大腿的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蚊香印象記

我媽買了

一盤又一盤蚊香來燒

熏蚊子

我爸不用買

因為我爸已經死了

從火化場出來

滿滿一大盒子骨灰

夏夜，我媽燒蚊香

我總是聽見

輕微的聲音

仿佛我爸

點著了自己

一截一截的骨灰

吧嗒、吧嗒

掉落下來

他人都不在了

辛辛苦苦

忙著熏的

又是什么

悲憫一種

叫人把我臉上的皮膚

用大號錐子

扎無數個眼

悲傷來時

我會不會

像一個噴頭一樣

滋滋噴出

體內全部的苦水

時常澆灌、潤澤一下

這個歌舞升平

麻木不仁的世界

本鄉記事：甲乙丙丁

這四兄弟

一母所生

而今鬧掰

只因誰也

不想贍養

80歲的老母

為什么不把

這只破舊的子宮

掰成4瓣

頂在頭上

因為爾等四個

幾乎就是

這只老子宮

炸出來的

四片無情的彈片

落入人間

救災的火車開往災區

開入了災區

開入了災民中間

災民自動張開

讓它深入

當它返回

災民又合攏成

原來的一片

沈陽人

東街點紅燈

西巷放煙花

聽說今天

建城2300周年

這么一個巨大的

四四方方的

土框框

一批批的

外來人

只有肯于用力地

把自己鮮嫩的孩子

生入其中

再使勁壓一壓

符合了

框子的形狀

就是合格、驕傲的

沈陽人了

信 仰

又一批

有信仰的人

來過了

從香爐里滿滿的還熱乎的新鮮爐灰里

可以看出來

天，灰蒙蒙的

霧霾重

天，像一個灶坑

我們的腦袋

密密麻麻

塞進這個炕洞子里

慢慢耗盡了

青春、憤怒和火力

一個個老頭子

一丁點脾氣也沒有了

他們馬上

被燒透了

現在，輪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