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 憶
北大清華學術大腕們的另一面
□ 阿 憶

冰心

梁啟超

陳寅恪
1929年6月,吳文藻和冰心在未名湖南岸小山丘上的臨湖軒舉辦婚禮,當時還專門鋪設了一條上山的鐵軌,新人坐火車進臨湖軒,司徒雷登是主婚人。他們在北大燕南園66號小樓住了8年時間,從1929年到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他們去了南方。
吳文藻教授是個書呆子,他搬進燕南園66號之后,只干了一件事兒,就是在一樓書房的北墻,弄了一個通天大書架,別的什么都不干,家務全是冰心的事兒。
66號樓前有一棵丁香樹,至今仍在,有一年丁香花開,吳文藻從書房出來,冰心問他,這是什么樹,吳文藻說不知道,冰心就告訴他:“這叫香丁。”吳文藻信以為真,口中念叨著“香丁”,別人聽了,笑得一塌糊涂。后來冰心寫了一首寶塔詩:
馬
香丁
羽毛紗
書呆子進家
說起真是笑話
教育原來在清華
這寶塔詩,是開玩笑,笑話吳文藻是清華培養的傻子。這“馬”是什么意思呢?他們家的孩子要吃薩其馬,但小孩字說不出三音節的字,就管它叫“馬”,吳文藻真以為小孩想吃的東西叫“馬”,進食品店問,我的小孩要吃馬,有沒有賣的。“香丁”就是剛才說的丁香樹。“羽毛紗”怎么回事呢?冰心讓吳文藻給自己的爸爸買雙絲葛夾袍面料,可吳文藻進了商店就忘了,說要買羽毛紗,羽毛紗是女人穿的,恰巧店員認識冰心,就給冰心打電話,才知道要的是雙絲葛。
雙絲葛事件之后,冰心的爸爸跟冰心說,這姑爺可不是我選的,是你在去美國的輪船上自己認識的,意思是再傻你也不能怨我。
冰心在感情上是一個非常執著保守又專一的人,所以她對男女玩感情游戲非常看不慣。
冰心為什么不喜歡徐志摩,就因為他為陸小曼離了婚,和陸小曼結婚后又惦記著林徽因。陸小曼花費無度,徐志摩在上海工作,又要在北京兼職當教授掙錢。他在北京任教掙380塊大洋,比過去李大釗的工資高三倍多,就這樣,還是不夠陸小曼花的,他就只能南北兩邊跑,忙著掙錢。有一次晚上林徽因在北京有個講座,徐志摩為了省錢,搭郵政飛機趕過去,結果飛機失事死了。
當時,冰心寫了一封特別尖刻的信給梁實秋,說“這個利用聰明的人,在這個不光明不人道的行為下,還得到了一幫人歡迎的人,終于得到了一個歸宿”,所謂歸宿就是死了,她說上天造就一個天才不容易,但天才自毀,讓她非常心痛。
冰心和吳文藻是合葬的,吳文藻死于1985年,冰心是1999年,活了99歲。
1899年,因為維新變法失敗,梁啟超跟著康有為逃到了日本。后來又去了檀香山,那里有一個特別富裕的何姓華僑,請梁啟超去家里作客,梁啟超與何家女兒何慧珍相遇,情投意合,相見恨晚。
梁啟超給妻子李蕙仙寫信,說他現在很苦悶,看上一個女孩兒,難以自拔,想和她好,又怕對不起你,你說我現在怎么辦。李蕙仙看了信,特別生氣,說你如果想娶她,我就跟你爸爸說,你把她娶來當妾就行了。梁啟超一聽太太要把這事兒告訴爸爸,嚇壞了,說你不用告訴他,我自己斷了這想法吧。后來何慧珍一直沒結婚。1924年,李蕙仙去世,這女子又從外國趕來看梁啟超,梁啟超還是沒答應。為什么沒答應,這得說另外一件事兒。
早在1903年,梁啟超偷偷有了妾,這妾是李蕙仙嫁到梁家時帶來的丫環,叫王桂荃。
王桂荃甚至比李蕙仙還會做妻子,還會做母親。梁思成是李蕙仙的孩子,他后來回憶說,有一次他成績不好,李蕙仙拿笤帚疙瘩打他,笤帚疙瘩上捆著鐵絲,打在小孩身上會皮開肉綻,王桂荃便用身體擋住梁思成,李蕙仙手收不住,笤帚疙瘩打在王桂荃身上,王桂荃忍著疼,事后拉著梁思成,教育他應該怎么做人。所以梁家的孩子非常尊重她,他們管李蕙仙叫媽,管她叫娘。李蕙仙為梁啟超生了3個孩子,王桂荃生了6個。
梁啟超在清華國學院經歷的第二件事,是他生病了,尿血癥。
1926年3月,他去協和醫院做檢查,協和醫院說,你的右腎有一個黑塊,是癌,要切除。3月16日,協和醫院第一位華人院長劉瑞恒親自主刀,把梁啟超的右腎剌了下來。
這件事兒,有好多版本,梁啟超的孫子梁從誡親口告訴我,當時是發現左腎有問題,但護士擦碘酒的時候弄錯了,把碘酒擦在右腎這邊,美國外科手術的習慣是,相信上一個環節,所以劉瑞恒上來就把右腎剌下來,所以他的病沒好,最后去世了。
總之輿論沸騰了,徐志摩寫了篇文章,叫《我們生病了怎么辦》,發表在《晨報》副刊上,他還要打官司,被梁啟超壓了下來。梁啟超的意思是,好不容易西醫才進到中國,不能因為他做錯了一個手術,讓更多人不相信它,回到中醫那里去。
梁啟超1926年手術后尿血癥更加嚴重,1929年1月去世了。
有一種傳說是,當年梁啟超向清華校長曹云祥推薦陳寅恪,曹校長問,陳寅恪有博士學位嗎,梁啟超說沒有,曹校長又問,他有很多著作嗎,梁啟超說,一部也沒有,曹校長說,這就難辦了,他一不是博士,二沒有著作,怎么能當國學院導師呢,不夠資格呀,梁啟超說,首先我也沒有博士學位,只是個舉人,其次,我是寫了很多著作,但我所有著作加起來,頂不上陳寅恪的300字。聽了這么高的評價,曹校長還是有些猶豫,梁啟超于是說出最后一句話,他說像陳寅恪這樣的人,如果清華不要,他一定會被別的學校高薪聘去,您是把他讓給別人,還是自己留下呢?曹校長說,你把他說得這么厲害,那我們就給他發聘書吧。
陳寅恪來清華以后,不負眾望,大家很滿意。劉文典曾經在清華中文系當過系主任,他有一個評價,說清華的老師里,陳寅恪值400大洋,我這個人也不弱,我值40大洋,像朱自清那樣的人,就值4塊大洋。陳寅恪在清華教書的時候,也沒有著作,只是講課時聽者云集。
1932年,陳寅恪隨意出考題的負面新聞引發輿論批評。那年8月,陳寅恪第二天要去北戴河度假,劉文典找到他,請他走之前給清華新生和轉學生出一套考題。我也覺得陳先生是在出行之前倉促出的考題。考題特別簡單,作文題各個年級都一樣,全是《夢游清華園記》,另外一個考題是對對子,各年級不一樣,一年級轉學生的對子是“孫行者”。1932年,清華一共有2000多名新生和轉學生,考試結束后,他們頻繁吐槽,給報紙寫投訴信,說清華出的是什么爛題。陳寅恪解釋說,我是讓你們用想象描述一個你們理想中的清華大學。對對子的非議,吐槽聲更大。“孫行者”那個對子,當年只有3個考生答對了,其中一個是后來去了北大中文系的周祖謨教授。對“孫行者”的答案是什么,普遍的猜測是說,陳寅恪心中有兩個答案,一是祖沖之,一是王引之,但陳寅恪一直拒絕透露正確答案,十幾年之后他才說,答案是胡適之。孫對胡,猢猻是同一類動物,適對行,者對之。這個對子題,當時最上綱上線的吐槽是,這是復古主義!陳寅恪的解釋是,別小看這3個字,這3個字可以看出中國字的虛實結合和平仄關系。我覺得這是一個勉強的解釋,其實就是沒認真出題,因為他第二天要去北戴河療養。這是一個大師,嚴謹了一輩子,失誤了一次。
1948年,陳寅恪去了南方。可到了南京,他又決定不走了,去廣州嶺南大學教書。1952年校院大合并,嶺南大學并入中山大學,他最終成了中山大學的教授,最后死在中山大學。
(摘自《憶聞:北大清華的那些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