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遠
【J】
大概拍年歷太趕太累,在小小的旋轉壽司店里,他筷子幾乎沒動,始終都在淡淡望著她埋頭掃光一碟碟壽司。
她好久沒如此開心過,吃到撐還嫌不爽,又大聲叫了份清酒,仰頭喝一大口之后才湊近他的臉,輕聲微笑:“你太聰明,我太遲鈍,我花了兩三年才弄懂,你當初趕我回家是為了讓我乖乖來念大學……可現在不一樣了,書嶼,書嶼,你睜開眼好好看看,我長大了,我為了配得上你的優秀,我每天都活得很努力很認真,我想和你……”
“溫梨,對不起,我剛拿到offer(錄取通知書),下個月就要去德國念書了,對不起,我還有很多一個人要做的事沒完成。”他懸著心憋了一整晚,此刻終于低聲地說出。
她先是呆呆地發愣,隨后才起身大笑著往外走,不過一點點微醺罷了,她卻覺得滿眼的街燈都在晃。
他結了賬飛快地追出來,一次次扶她,她卻一次次用力甩開,倔強的模樣一如十年前。
路人來來往往,沒人明白為什么這個漂亮的姑娘一直狂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卻還是顯得非常孤單:“我當初就說了,你永遠別對我道歉,無論在哪里,干了什么,我都無條件原諒你,因為……你是白書嶼啊……書嶼,再見。”
她回到宿舍徹夜未眠,越想越覺可笑,不是早就知道結果嗎?為何要不死心地嘗試?他的世界,永遠沒她落腳的地方。
都說一次絕望激起一次迸發,畢業前夕,她賭上做微商以來的全部積蓄做了屬于她的婚紗品牌。她倔強地堅持只設計純黑的婚紗,以此隱喻婚姻是墳墓,誰知許是恰好滿足很多女孩想與眾不同的心思,竟越做越好,一發不可收拾。
【K】
一晃又四年,溫梨的閨密千夏結婚,溫梨被欽點跟到美國做高定婚紗,順便觀禮。拉斯維加斯的仲夏夜人人豪飲,團隊里一伙95后沒人見過溫梨姐這樣醉,更沒人知道遠處那與人相談甚歡的黑西裝男子,叫白書嶼。
她嘻嘻哈哈連灌數杯馬提尼,拉起小鮮肉助理Luke往外沖。
原來她早瞄準了角落里那臺證婚機器,大概為了滿足來度假的戀人大腦一熱想永遠在一起的沖動,按英文提示,投了幣輸入新娘新郎名字,機器就會吐出一紙精致的婚書。
“書嶼,我們結婚吧……我十歲就想嫁給你,好多年啦,我等累了,不想等了……書嶼,好不好?……”她一邊目光迷離地盯著那刺眼的電子屏,一邊捏住Luke的肩,滿臉重回青春期的光芒,唇邊是天真的笑意,眼角卻在下雨。
小鮮肉不敢怠慢地苦笑:“老板……我是Luke啊。”
“你找我,溫梨?”她聞聲肩膀一抖,搖搖晃晃地望過去,輕輕捂緊了嘴巴。
真的是他。
她的臉頰霎時滾燙起來,從未覺得如此難堪,正當她克制住醉意想逃之夭夭時,忽然聽見他溫柔的嗓音:“如果現在求你給我第二次機會,會不會太遲?”
她仰頭想起十年前那個厚著臉皮告訴全世界要嫁給他的自己,眼眶立刻熱了,明明是想繼續跑,腳卻像被他下了咒,無論如何都挪不開。
他趁勢牽住她顫抖的手腕,飛快地在機器上輸入他倆的名字,然后單膝跪地,望著她輕聲說:“從前我反復離開,是為了能早點兒成為最好的我,從此留你在身邊不用再奔波……溫梨,余生換我照顧你,你肯嗎?”
眼淚堵得她說不出話,她只顧狠狠點頭,聽著投幣機器上傳來熟悉的《婚禮進行曲》,那真是她小半生里聽過的最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