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花開

張雪妮

炎熱的夏天剛到，河畔的鳳凰花就開了。

婉露有一個癖好，煩惱時、開心時、工作遇到困難時，喜歡來到河畔看鳳凰花。用心嗅著淡淡的花香，凝望著遠處的文峰塔。

傘下的婉露，像置身大熔爐里，臉頰紅撲撲的。額上、身上一層細汗，熱還是熱，但心底升起的自豪和喜悅沖淡了這份炎熱，總覺得不那么悶熱。

看著面前幢裝修好的房子，耳旁聽著大媽發自肺腑的心聲：“房子蓋好了，我家大根就可以娶媳婦了！”

是呀，近一年的奔忙，堅持到今天，終于有了成果。婉露鼻子一酸，眼睛也濕潤了。

一年前的傘下，道路泥濘，山路崎嶇。婉露、李有容、李永明相約一起去進訪貧困戶。婉露負責的這戶人家戶主叫李秀英。

敲門。門開了。五十歲的李秀英霜滿白發，臉上布滿褶皺。她左手掌關節粗大，應該是類風濕關節炎的臨床表現。出于職業的敏銳，婉露腦海里跳出這個判斷。

環顧四周，一套舊沙發，一張小木桌，一張半新不久的小彩電，沒有洗衣機。李秀英笑著招呼他們落坐，要倒茶水。婉露攔下了，說不用了，過會還要去另外兩家。

“我是張醫生，負責聯系你家。以后有什么困難就找我吧。”

“你家里的困難我都了解了，你丈夫去世早，一個人拉扯著兒子不容易。”

“兒子快三十歲了吧？還未娶上媳婦。你在屋角先建一個柵欄，政府會出錢幫你買一頭母牛，送給你家飼養。”

李秀英半信半疑地答應了。

告別李秀英家，繼續去李有容負責的張大戶家做工作。

途經一條很狹窄的田埂路時，因為下雨，土質松軟，婉露一腳下去，田埂塌陷。婉露摔倒了。走在前面的李有容反身拉起婉露，幸好拉得及時，摔得不重。衣服褲子臟得有些不成樣子了。婉露接過李永明遞過來的傘，繼續走。到了張大戶家，了解的情況是妻子輕度精神分裂，更為嚴重的是有一個六歲的腦癱兒。這個腦癱兒癡呆地看著他們，眼睛里少了些靈動。

張大戶起身去拿東西，腦癱兒可能覺得在陌生人面前不安全，起身趔趔趄趄的追了去。張大戶痛惜地彎下腰抱起兒子。

李有容給張大戶宣講了扶貧政策，張大戶落淚了，因為壓抑得太久，苦撐得太久的緣故。他既要照顧病妻，又要賺錢給兒子治病，實在難為了他。

辭別了張大戶家，要走一段崎嶇的山路去李永明負責的貧苦戶家。這個聯系戶叫張小寶。張小寶是獨人獨戶。原來有個妻子。他不喝酒的時候，是個好人，喝了酒就打媳婦。媳婦受不了，跑了。

我們一行向他家宣講了政策。

辭別張小寶家，在回單位途中，突然身后竄出一條惡狗狂吠攻擊他們。婉露嚇得魂都快沒了。李有容也嚇得尖叫，還是李永明膽大，斷后喝住了惡狗。

日子在一天天中過去。

下班后，婉露計劃去李秀英家看牛棚的建蓋情況，順便詢問一下銀行卡號，方便盡早把扶貧款打在她家賬戶上。婉露去推車時，發現車頭鎖上了，鑰匙怎么轉也打不開。請同事幫忙，同事也無能為力。咋辦呢？

車，必須修好！婉露靈機一動，忽然想起周姐姐來，閑聊時得知她的老公會修車。立即電話，周姐姐爽快答應，不一會，周大哥就到了，手里利索的捏著四五樣工具。

婉露心里毛毛的，慌慌的。因為長長的工具很瘆人。愛車可是婉露的寶貝哦！周大哥也用了鑰匙轉了車頭，依然束手無策，對婉露說，必須撬開車殼方能取下車鎖。婉露又焦急又心疼，忽然靈光乍現，何不抽油注入鎖芯潤滑試試？！——小時候開不了鎖，見媽媽用小木棍蘸香油滴入鎖孔，再插鑰匙，鎖輕松就開了。婉露立即行動，用注射器抽了香油注入鎖孔，插入鑰匙——嘿！鎖果然打開了。婉露高興了，心里美極了！開鎖師傅暫時解決不了的，自己竟然先想到了，解決了。原來自己不笨，還是很聰明的。今天想來，因為二十多年都在鄉鎮工作，也沒有上級的指導，雖然很努力，可先前晉級等級醫院考評時，成績不理想，三個月來一直都很郁悶。

婉露騎車來到村外，將車寄存在小賣部。她現在不能騎車了，必須步行。走過上坡的一段水泥路，進入小巷，途經十八戶人家，轉彎，上一個小坡便是李秀英家了。敲門沒回應，怎么回事？出門前不是約好在家等她的嗎？

婉露再撥打電話，李秀英說自己在農田里。只好打道回府。

中午再約，又說在縣醫院看病。婉露只好又約了單位煮飯的向姐姐晚上一起再去。

晚上，在李秀英家，向姐姐問李秀英，為什么躲著張醫生呢？

李秀英遲遲疑疑導出原委，她在外地打工的兒子告訴她，不能說出銀行賬號，害怕賬戶上的錢被轉走。

向姐姐火了說，銀行卡還有密碼都在你手上，你怕什么！張醫生會騙你？本村本寨還是隊長的我會騙你？。

然后又變了口氣，真誠耐心地說，人家問你賬號，是政府要轉錢給你家買母牛飼養繁殖，增加收入快致富。

李秀英這才拿出銀行卡。向姐姐認真謄寫了，鄭重地把卡交還李秀英，再次囑咐收藏好了。李秀英也表態明天立即撘建牛棚。

婉露別過李秀英，謝過向姐姐，獨自回家了。

以后扶貧工作就順利了，李秀英搭建了牛棚，用政府資助的錢買了母牛。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李秀英聽說建房有政府補助款，就積極寫了申請。理由是，有了新房子，兒子就可以娶上媳婦了，她就可以抱孫子了。

地基打好后，婉露又去看了一次，政府很快撥了款給她家。新建房子一天一個樣拔地而起。

李秀英一直憧憬著，有了新房，兒子就能娶上媳婦了，她很快就能抱上孫子了！

李有容負責的張大戶家，也蓄了母牛，由他輕度精神分裂的妻子照看著，也申請了其他扶貧款項，繼續治療腦癱的兒子。

李永明負責的張小寶，有些麻煩。養了兩個月的母牛，他嫌累，嫌母牛費草料，悄悄把母牛賣了，換酒喝！

唉，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難怪他不要媳婦只要酒。看來，今后李永明的扶貧之路，是要艱辛了。

這是一個新的起點。

婉露又來到河畔的鳳凰花樹下，滿樹的鳳凰花都開了。鳳凰花很美，燦爛奪目。望著盛開的鳳凰花，恍惚之間就像漫天鋪地的鳳凰飛來，一樹樹，一叢叢，似燃燒著的火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