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二宜樓

蘇水梅

土樓是一種獨特的建筑模式，它是大山的精靈，是山里人的驕傲！

素有“土樓之王”美譽的華安二宜樓在福建土樓中極具代表性，是最早摘取“國寶”桂冠的土樓。它以規模宏大、設計科學、布局合理、保存完好，被國務院批準為第四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8年7月7日，華安“大地土樓群”作為福建土樓的重要組成部分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成為我國第36處世界文化遺產。已有二百多年歷史的“土樓之王”二宜樓、“福建土樓博物館”南陽樓和“最宜居土樓”東陽樓三座土樓，均為蔣氏祖孫在清朝時期建設的大型住宅。走進華安這片多情的土地，映入眼簾的是清新的鄉野，連綿的綠韻，那些富有靈性的綠色生命，簇擁著一座座土樓，成為一道道亮麗的風景。二宜樓、南陽樓、東陽樓以及玄天閣、嘉應廟、慈西庵、茶香街、五鳳樓等一百多座土樓組成的大地土樓群，既是福建土樓文化傳承的典范，也是福建土樓走向世界的源頭。

華安縣仙都鎮的二宜樓，背靠杯石山，左依蜈蚣嶺，右連小丘陵。遠處層巒疊嶂，云蒸霞蔚；近處山丘逶迤，宛若蜈蚣緩緩爬行。樓前地勢平緩、開闊，兩條小溪交匯于樓前，奔西南而去。小橋、樓閣、翠竹、村舍點綴其間，風光秀麗，青山綠水與大樓黃墻黑瓦交相輝映，渾然一體。二宜樓的選址充分體現了中國古典的哲學思想和傳統的風水理念，這座建于清乾隆五年（1740）的土樓，歷時三十年才修建完成，它占地9300平方米，坐東南朝西北，外環高4層、通高16米，外墻厚達2.53米，外徑 73.4米。整座樓為雙環圓形土樓，分成16單元，共有房間213間。樓門朝西，門額石匾鐫刻著各40厘米見方的“二宜樓”三個字，近趙體而無柔媚之態，類瘦金體又稍遜勁拔，自成一格。“二宜”兩字，寓有宜山宜水、宜家宜室、宜內宜外、宜兄宜弟、宜子宜孫、宜文宜武之意。正對大門的一樓祖廳處于大樓中軸線上，梁架上有精美的雕飾彩繪。祖廳入口大門的兩旁，置青石雕刻的抱鼓石一對，精雕寶瓶花、如意鎖、四龍戲珠等吉祥圖案，與門楣的兩個八卦木雕遙相對應，俗稱“門當戶對”，其刻工之精細，令人嘆為觀止。祖廳乃殯喪祭祀之地，偶爾也作議事之所，而婚禮和祝壽等喜慶儀式，通常是在四樓的公共祖廳內舉行。祖廳里有兩幅對聯：“倚杯石而為屏，四峰拱峙集邃閣；對龜山以作案，二水縈回萃高樓”和“派承三徑裕后光前開大地，瑞獻九龍山明水秀慶二宜”，形象地描述了圓樓與周圍環境間的和諧之美。據統計，二宜樓樓內共存有壁畫593平方米、226幅，彩繪99平方米、228幅，木雕349件，楹聯163副，在福建眾多土樓中是獨有的，在中國古民居中亦屬罕見，堪稱民間藝術珍品。

在清代，建造規模如此宏大的一幢土樓，所費銀兩當不下十萬。對于三十四歲才婚配成家的曾經的“放牛仔”蔣士熊來說，這絕對是個近乎天文的數字。在這神奇的建筑群里，到處閃爍著土樓子民的智慧之光，積淀著豐富的文化內涵。二宜樓的建筑價值得到眾多專家、學者的贊譽：時任國家文物局局長張文彬在考察二宜樓后，欣然題詞“民居瑰寶”；國家文物局古建筑專家組組長、中國文物學會會長羅哲文稱贊二宜樓為“中華瑰寶，世界奇葩”。圓形土樓的結構緊湊，框架牢固。從風水堪輿的角度看，圓是一個太極圈，本身就是一道避邪的符號。圓又是天體、生殖、美滿的象征。二宜樓在設計時，充分考慮到衛生條件方面的要求，有許多的細部裝飾，使整座樓顯得精巧華麗，用今天的眼光看來仍然充滿溫馨的氣息。

土樓是華夏五千年文明的一部特殊詞典。二宜樓曾被臺灣《聯合報》和《漢聲》雜志稱之為“圓樓之寶”。二宜樓如今保存完好，仍為蔣氏聚族而居，住有36戶220多人。其空間結構十分合理，內環平屋為“透天厝”，設廚房、餐室與客廳，一至三層為臥室、倉庫，四層為自家祖堂，各有樓梯上下。大樓中心是公共場所的大內院，占地600平方米，只設兩口水井，豎立著許多兩米多高的石柱，可晾曬衣服和農作物。兩口井，分別名為“陰泉”和“陽泉”，組成太極的陣型，令人稱奇的是兩口井相隔不遠，水溫卻相差一度。二宜樓兼有內通廊式和單元式兩種圓樓的優點，抗風抗震，冬暖夏涼，公私兼顧，安穩舒適。樓內居民門內是自家天地，戶外是家庭世界，樓外是綠色的田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田園牧歌式的生活。

土樓無一例外兼有堡壘功能。樓外環底層用花崗巖石砌成，各單元設“之”型彎曲傳聲洞，圓拱形大門用花崗巖條石砌筑，設兩重門板，內層鉚上鐵板，門后有雙閂，門頂有泄水漏沙裝置，可防火攻。樓內設通往樓外的暗道二層起用生土夯筑，墻體牢固堅實，具有良好的抗震御風性能。十二單元的結構功能分工清楚，自成體系，四層利用特厚的墻體收縮一米作為通道成隱通廊環繞全樓，使各單元又能連接溝通，把隱私獨立性和凝聚性完美地結合起來。這些都有利于加強內外聯系和御敵。二宜樓在建筑格局上的“一統世界無貴賤，平分空間無大小”，非常有利于家族內部團結，發揮其凝聚、團結、制約和導向功能。二宜樓外環樓通高16米，一至三層不開窗，四層只開小窗洞，且密布槍眼，底墻厚2.53米。二宜樓的防衛系統構思獨特，構造處理與眾不同，傳聲洞、泄沙漏水孔、秘密地下通道、隱通廊等，創造了中國古代民居生活居住與戰略戰術防御結合的典范，是研究、探討、觀賞福建省民居古建筑的代表作。

雖然之前到訪過大地土樓群，我還是在二宜樓里轉了很長時間。從小住在樓里的蔣石南對二宜樓的每個角落都很熟悉：“這土樓的陽臺從二樓往上，越來越寬敞。”我仔細一看，二樓的陽臺像如今商品房里常見的凸窗，既可以采光，還可以晾曬衣物。三樓的陽臺比二樓寬了一倍，到了四樓，陽臺變成狹長的長方形，樓里的居民主要用來晾曬瓜果蔬菜。我們沿著樓梯往上走，老蔣家的四樓是一廳兩房的格局。我們繼續沿著隱通廊走到對著正門的地方，蔣先生指給我看，“這里是放煤油燈的地方，這是一物兩用的典型例子，上面是修理梯。需要修理屋頂時，腳踩著就能走上去，右邊三個小煤油燈孔往上，左邊三根橫木是修理梯，這樣就可以上到房頂。”接著，蔣石南向我介紹什么是“蜈蚣吐珠”，七八米長的懸梁如何利用杠桿原理。我停下腳步琢磨了好一陣子，的確，樓里面倘若多一根柱子既會影響美觀，還不利于通行。“國家著名建筑師楊玉柱先生曾經來土樓里住了一年多，2005年來自香港的女建筑師，為了自己的碩士論文，也在樓里住了很長時間。”蔣石南自豪地說。站在四樓的環形走廊里，走幾步就有一個小窗戶，我們停下腳步，他說：“對面是龜山，后面是九龍山，二宜樓就建在這兩座山的黃金分割點上。遠一點的山叫獅子山，左青龍、右白虎，現在正在進行的是防雷和消防方面的工作，前面空地上還會有大型的燈光秀，土樓本身沒有問題，搭這些腳手架，并不是做土樓的修繕。你看，沿著河道還要修一條步行街，不久后，這里將越來越好看！”endprint

南陽樓，現辟為土樓博物館，共有展室34間，總面積1200多平方米，其中被確認為國家級文物的有二百六十多件，全面展示了福建土樓這一珍貴的文化遺產。東陽樓，方形土樓，現辟為土樓民俗表演場所。二宜樓、南陽樓、東陽樓猶如三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綠野田間，構成了雄偉壯觀的大地土樓群旅游區。

土樓的外墻斑斑駁駁，像時光的手在這里撫摸過。時間是多情的，有人說，“時間對一座村落來說，是建筑的破敗史”。我在大地村看見的是完全不同的結果。這里青山逶迤，溪流潺潺，視野開闊，巨大的土樓建在一片平坦的盆地里。奇特的景觀與大自然融合一體，凸顯出既和諧又孤獨的詩意。幾位老人在土樓前的石凳上坐著，她們手里拿著長柄的雨傘，見我走近，問我是不是要進二宜樓。時間已近正午，陰涼處卻有習習的風，我和她們攀談起來。一位頭發發白的老婦人告訴我，她們在這里等著帶人進去參觀二宜樓，在家里沒什么事，閑坐著也無聊，到這里幾個人還能說說話，聊聊天。和我聊天的大娘都住在土樓里，她們衣著樸素，精神爽朗，看起來的確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土樓是土樓子民命運的鏡子。青竹綠樹掩映下，百余座大大小小的土樓猶如莊嚴的城堡，使山清水秀的鄉野平添了一道壯麗的景色，令人頓時長足了精神。走出二宜樓，我的思索還在繼續。周圍的一切，在微風的吹拂下，都在閃閃發亮，四周仿佛在綠波之中，輕輕蕩漾。“喧鬧是土樓的特色，歡樂是土樓的基調，團結是土樓的精神。”在土樓里行走，處處都會讓你感受到一種大家庭的溫馨和愉悅。一人有喜，全樓歡慶；一家有難，合樓幫扶，可謂同休戚，共患難。悠悠萬古情，走進華安大地土樓群，你會領略到淳樸鄉民生活的韻味，飽賞土樓人家的獨特風情。在文字里觸碰心靈，帶著感恩讀一座樓，讀一些人，眼眶有一絲微潤。

生命是一幅拼圖，由許多小拼塊組成。人總是想爭取更多更好的拼塊，好將自己的人生拼出美好的圖案。但是在我們成長的過程中，有一些拼塊遺落了。有的散落在歲月的某個角落，永遠無法回到我們生命的版圖上；有的則在某一個故人的手里，倘若沒有他們手里的那些小拼塊，我們的生命其實是不完整的。尋找那些小拼塊，然后將其放回生命原本的位置上，讓生命少一些空虛和遺憾，這也許就是重逢的意義。兩年時間里，我兩次拜訪二宜樓，遇見華安土樓，標注了一段時光，綠皮火車在遠方喘息，告訴我重逢的意義。我從文件夾里翻找出一段文字：“土樓里有好多泡茶的場所，村民們在自家門口支起一張桌子，擺放茶具，也擺放茶葉，為游客提供休憩的場所。香氣四溢的華安茶泡好，輕輕呷一口，口齒留香。手工捶打糕點的工藝很是吸引人。和善的婦人看見好奇的目光，把錘子交給小朋友，鼓勵她們親自動手，捶打幾下。兩個小伙伴立馬風風火火干起活來了，有板有眼，配合得還很默契，一上一下，一高一低，兩人捶打了十幾下后，婦人說：‘等等，我翻一翻。她用一個小平鏟把那些被捶打細碎的糕點翻了翻，又用小刀切了幾片，請游客們品嘗。小朋友樂開了花，又跳又叫。沿著樓梯上三樓，我們遇見一位老者。他那剪得短短的灰白頭發，像嶄新的銀子一樣，閃著幽暗的光。他非常可愛地搖晃身子，聳動肩膀，同時露出一口極其漂亮的白牙，用令人愉快的聲音說話。他的額上沒有皺紋，極其端正、干凈，好像是用一把很細的刀子輕輕雕刻出來的，顯露出他當年英俊的痕跡，一對漆黑的圓圓的大眼睛特別漂亮。”在今天遙望那個日子，我們都覺得挺浪漫。找回逝去的美好的記憶是不容易的。它需要緣分，或者說需要一個特定的事件在某個時候輕輕觸碰你，讓你的內心突然打穿一條通往過去的小徑，這樣特定的事件可以是一個夢，一段音樂，一部電影，或者是一座座一直屹立在那里的土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