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軾軻的詩

成吉思汗的部隊沒有糧草官

每個人都要

自備干糧

牛肉干

羊肉干

奶酪干

壓縮餅干

只有馬是濕的

它只有不停奔跑

才能避免

倒下后被制成

馬肉干

大地的屏保

車窗外

農民在大地上耕種

這個屏保

已經存在了

幾千年

用咔嚓聲

一劃

就能露出下面

如同碎屏的

兵荒馬亂

彈不彈肖邦

每次開音樂會

我都猶豫著彈不彈肖邦

如果不彈

顯得我沒品位

有很多小清新

在網上罵我大騙子

如果彈

就會有人憂傷

哭得一塌糊涂

花手帕花紙傘頓時成了搶手貨

就會有人說我破壞祥和氣氛

要把我從琴房送進牢房

后來我想了一個辦法

只彈半首肖邦

每當憂傷的人兒剛熱淚盈眶

我就彈起歡快的郎朗

使他們破涕為笑

使那些剛要拔槍的手

從腰間挪上來

拔出了一根牙簽

邊剔牙邊打牙祭

姥爺的禮物

姥爺在百貨大樓上班

八月十五前夕

他回家就給我捎一袋月餅渣

那是賣完月餅后

他從柜臺上的白鐵皮匣子里倒出的

這成了我的美食

我把臉埋進塑料袋里吃

完了還舔舔

我對月餅都不感興趣了

只喜歡吃月餅渣

對仰望月亮都不感興趣了

只喜歡把臉埋進

碎了的月光里

老黃的門

劇團的老黃

離婚后自己過

兒子也不上門

經過他門前的鄰居們

聞到臭味后

撬開了他的門

發現電視還開著

播放著節目

而陷進沙發里的他

已經

滿臉雪花

麻桿

當年他瘦得

像麻桿

站在公共澡堂里

滿臉羞愧

現在他發福了

滿臉紅光

可那個

麻桿一樣的他

還站在滿堆脂肪里

心懷羞愧

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

在遠方的深圳

一位63歲的母親

為了患強直性脊柱炎的

兒子的手術費

跳樓自殺了

但她并不知道

她跳到了意外險之外

透明房子

站在這兒

你能看到

各種各樣的生活

可當你想走進去

就會被彈回來

你覺得是房子

肯定有門窗

就從不同的角度

朝外走

不同角度的生活

從四面八方

把你又彈回原處

你如果繼續下去

這就是

你全部的生活

你如果就此止步

這就是

你的余生

審判戰犯

他是這么想的

總有一天

他要把在他體內

影響過他生活的壞情緒們

全部作為戰犯起訴

并且編上號

進行審判

現在的問題是

他得到哪里才能

找到足夠多的

好心情

荷槍實彈

把上述戰犯押出體外

夢見一個大個子

當年我和他

都喜歡他班的一個女生

不過都沒成功

畢業前他找過我

說曾想和我打一架

我苦笑著說

就算我們打一架又能怎樣呢

然后像兩個敗軍之將

在河邊相對無言

夢里的他老了

胡子拉碴

拽著我一起去酒館

我勸他少喝

不然情緒會失控

他轉過身猛晃著我的胳膊大吼

情緒能控制嗎

內心的情緒能控制得了嗎

我被他晃得

淚如雨下

下輩子

在這輩子和下輩子之間

有一座候輩廳

活得不耐煩時

我常去那兒轉轉

好幾次都遇見一個后輩

比我活得更不耐煩

舉著酒瓶和胎盤

屢次跑到轉世臺要求改簽

最后一次見到他

他已經通過產檢了

在登上來生的舷梯旁

興奮地朝我招手

我也只好高舉雙手

憾別這一位捷足先登的

下輩子的前輩

不過姑娘，你打亂了我的人生規劃

我本來是去進京趕考的

誰知遇到了比武招親endprint

不得已上臺比劃了幾下

招親就招親吧，招親沒什么不好

興許還能生一個小狀元

不過姑娘，你打亂了我的人生規劃

我本來是去馬革裹尸的

誰知遇到了鳴金收兵

不得已折返回了大本營

收兵就收兵吧，收兵沒什么不好

興許還能發一些遣散費

不過將軍，你打亂了我的人生規劃

我本來是去金光大道的

誰知遇到了鑿壁偷光

不得已用錘子撞了一下墻

偷光就偷光吧，偷光沒什么不好

興許還能見到鄰家小妹

不過匡衡，你打亂了我的人生規劃

我本來要把牢底坐穿的

誰知遇到了天下大赦

眼見得大家都沖出了牢房

大赦就大赦吧，大赦沒什么不好

興許還能寫本《盜墓筆記》

不過監獄長，你打亂了我的人生規劃

我本來是去笑傲江湖的

誰知遇到了天下大旱

眼見得江湖曬成了梯田

梯田就梯田吧，梯田沒什么不好

興許還能滾下空降的水軍

不過旱情，你打亂了我的人生規劃

我本來是去聞雞起舞的

誰知遇到了禽流感肆虐

眼見得雞鳴升級成了鬧鐘

鬧鐘就鬧鐘吧，鬧鐘沒什么不好

興許還能鬧一場武陵春夢

不過疫情，你打亂了我的人生規劃

我本來是去妙筆生花的

誰知遇到了江郎才盡

眼見得好多花兒都謝了

謝了就謝了吧，謝了沒什么不好

興許還能被評為最美客氣哥

不過江淹，你打亂了我的人生規劃

我本來是去西天取經的

誰知遇到了東方不敗

眼見得好多妖怪都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跑了沒什么不好

興許還能到普吉島當上人妖

不過不敗，你打亂了我的人生規劃

我本來是去破釜沉舟的

誰知遇到了廚娘當道

不得已加演了無數次別姬

別姬就別姬吧，別姬沒什么不好

興許還能多吃點烏江榨菜

不過大廚，你打亂了我的人生規劃

我本來是去臥薪嘗膽的

誰知遇到了抱薪救火

眼見得臥榻燒成了灰燼

灰燼就灰燼吧，灰燼沒什么不好

反正早晚都要躺在里面

不過火焰，你讓我嘗到了更苦的膽

軒轅軾軻，1971年1月生于山東臨沂，作品入選多種海內外選本，曾獲2012年度人民文學獎、北京文藝網第三屆國際華文詩歌獎等獎項。著有詩集《在人間觀雨》《廣陵散》《藏起一個大海》《挑滑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