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令人困惑的“時間密碼”

蘇珊娜·里格

當我第一次踏上墨西哥國土時，我的西班牙語還不錯。雖然不夠流暢，但也足夠與人交談了。于是，當我向瓜達拉哈拉當地一位冰淇淋老板詢問，巧克力冰淇淋什么時候會補貨，他說“ahorita”，直譯過來是“馬上”，我也就這樣理解他的回答：我以為自己馬上就能等到冰激淋。

我坐在他的商店附近等候，我的英國范兒告訴我離開是不禮貌的。半小時過去了，冰淇淋仍然沒有等來，我略帶羞怯地返回商店再次詢問巧克力冰淇淋的進展。“Ahorita，”他還是這么回答我，拉長了“i”的發音——“Ahoriiiiita”。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迷茫，甚至還夾雜著些許尷尬。

我不知所措。我不想繼續等待，但又覺得離開是不禮貌的，特別是，要是老板正專門為我制作冰淇淋該怎么辦呢。但最終，在我等到已經想要吃晚飯的時候，天空中出現烏云，我還是奔向最近的巴士回了家。離開時，我指著天告訴冰淇淋店老板我沒辦法再等了，真的不是我的錯。他的臉上再次滿是迷茫。

坐上巴士后，雨滴開始敲打著窗戶，我的腦海里回放著剛才的對話，我憤怒地認為冰淇淋店老板是個騙子。

這件事情本來已經淡忘，但幾年后，我再次返回，開始在墨西哥生活。我發現要破解我稱為“ahorita 密碼”，與其說需要熟悉語言，不如說還需要了解這里的文化。

當墨西哥人說“ahorita”時，幾乎不能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它的意思在不同語境中會有巨大的差別。正如康塞普西翁·孔帕尼博士告訴我的：“當墨西哥人說‘ahorita的時候，它的意思可能是明天、一個小時后、五年內或者永遠不。”孔帕尼博士是來自墨西哥城自治大學的語言學家和名譽研究員。

“Ahorita llego”直譯過來是“我馬上就到”，事實上意味著“我到達的時間還不確定，”而“ahorita regreso”（我馬上回來）意思是“我會回來，但具體時間還不確定。”“Ahorita”甚至是“不，謝謝”的一種禮貌表達，用于拒絕別人的提議。即便在墨西哥生活了幾乎七年后，我在招待朋友時聽到這個回答時仍然感到措手不及：我在猶豫，不知是否應該拿給他們我想給的東西。

墨西哥人因其大量使用指小詞而在西班牙語世界廣為人知。在大多數說西班牙語的國家，盡管在“ahora”（意思是“現在”）這樣的動詞后加上指小詞“ita”可以起到加強作用，表示立即（“馬上”），但是在墨西哥并非如此。孔帕尼博士說，墨西哥人使用指小詞是為了拉近說者和聽者之間的距離，減少拘謹感。至于“ahorita”，它添加的指小詞并不是增加緊迫性，而是相反，這種差別會讓外國人感到非常困惑。

我所謂的 “Ahorita 時間” 的理解困難，反映出不同文化對于時間的理解差異。孔帕尼博士表示，如果她在墨西哥發表演講時超出了規定時間，墨西哥人會“認為我給了他們一件禮物”。但是，在英國或美國，“聽眾會起身離開，認為我占用了他們的時間。”我的墨西哥朋友們計劃下午 7 點聚會，但是他們知道，至少在 8：30 之前都不會有人來。剛來墨西哥的外國人想要組織晚上 8：30 的活動，殊不知大多數人10 點鐘才會到達。

我曾聽到外國人抱怨墨西哥人的拖拉，將他們的遲到行為視作缺少禮貌和尊重。這來源于“時間就是金錢”的觀念，把時間看作是一種不應被浪費的有限的寶貴資源。而相比之下，墨西哥人的態度則輕松許多，他們認為，時間是靈活多變的，也是無法控制的。“Ahorita 時間”不需要承諾，而提倡自發性，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現在和“Ahorita”之間會發生什么。

但是，一些生活在墨西哥的移民還是無法適應這種衡量時間的不固定方式。從美國移居到墨西哥后，伊麗莎白·沃森發現了處理“Ahorita 時間”的獨特方式。“不論任何時候，只要我的老板說‘ahorita，我都會問‘ahorita 何時？。我不能適應這種在未來某個不確定的時間做事情的模糊概念。”她說。

于我而言，破解“ahorita 密碼”，并理解為什么我的冰淇淋始終沒有等來，是我在適應了墨西哥的生活節奏后才領悟到的，它比我在倫敦的生活慢了許多。

搬到墨西哥后，我的時間觀念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不再那么擔心遲到，雖然我通常還是會準時赴約，但是如果未能準時，我也不再驚慌。盡管我不知道水管工人是在五分鐘還是五個小時后到達，但是我知道，他獲得的報酬不會受時間的左右，我很享受生活中平添的這種自發性。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似乎“Ahorita 時間”才讓我的生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活在“當下”。？笏（摘自英國廣播公司新聞網）（編輯/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