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種田記

扣妮子

我的老公全同志這個人沒啥興趣愛好，不打球、不運動、不釣魚、不聽音樂、不攝影、不玩游戲，偶爾喜歡干點啥，總是一時心血來潮，然后很快就放棄了。

從今年春天開始，他突然說想去種田，因為他新換的公司周邊都是農田，每天經過時，看著作物的成長收獲，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動：啊，種田才是我的夢想。

全同志是首爾城里人，我喜歡叫他首爾土包子，在首爾就見不到農田，他無知的程度讓人震驚，應該只認識水稻。一到鄉下，看到作物他就會不停地問：這是啥？那是啥？我告訴他，這是茄子，這是黃瓜，這是胡蘿卜，這是大蒜，這是土豆，這是地瓜……他平時有點瞧不起我，可是每當這時，他總是極盡崇拜地對我說：老婆，你真有學識，咋知道這么多？

比如說：草莓沒有長在樹上——他是認識我以后才知道的！

我是在農村姥姥家長大的，小時候姥爺去種地的時候會把我和我姐抱到他的小推車上，推著我們去地里，他干活，我們捉螞蚱，休息的空兒他會生團火，把我們捉的螞蚱、翻地翻出來的豆蟲燒給我們吃。

上學后，我被父母接到鄉鎮，那時候我們有塊菜園，爸爸種了各種蔬菜，每天吃過晚飯，我們都會去菜園轉轉，澆水捉蟲，瞅著黃瓜西紅柿一天天的成熟，總是等不到熟透就被我偷吃了，豆角摘也摘不完，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全同志的社長，有幾座山，有一大片接一大片的地，就在公司的周圍，社長的老父老母種不完，全同志去借了一塊，美其名曰給孩子們做教育基地用。

我很了解全同志，他無知還不好學，現在網絡發達，種田的方法查查就知道了，他不查，他認為種地還不簡單，挖個坑，埋個種，澆點水，等著開花結果就成。周末，他帶我們去了地里，然后準備挖坑，再去買種子。那地幾年沒人種，全是草。

地是需要先翻的，用拖拉機翻，還要弄上壟方便排水，地里需要施肥，還要用塑料罩起來，這樣會少長點草——社長的老父這樣教我們。

我們買了肥料，買了塑料紙，買了苗，咋都這么貴，都得投資，還需要雨鞋，手套，帽子，工具也不夠，鋤頭啥的買了一些，田沒種上我就有點招架不住了。

我們種了不少蔬菜，辣椒、西紅柿、茄子、各種生菜，每一種10多棵。這些菜，需要每天澆水，最好是早上澆。全同志勤快了，早起澆水，每天一桶一桶提著澆，很累也浪費時間，于是又投資，買了管子，把管子連接到拖拉機上，拖拉機一發動，水就噴出來了，機械化澆水。幾天后，菜長出來了。很新鮮，多汁多水，比買來的菜好吃多了。

種菜太有意義了，除了給孩子好的教育，讓全同志勤快點，我們還能吃上無公害的蔬菜，吃不了的還能送給朋友聯絡感情。沒事我們就在地頭烤肉，獲得了一片世外桃源，門口有狗狗，有山，有水，沒人，真好。只是各種生菜長勢喜人，很喜人，有點過分喜人了！一天不摘都不行，你試過每天早晚都吃生菜嗎？我的臉都要吃綠了，冰箱的整個抽屜都是生菜，塞得滿滿的。

我婆婆和我大姑姐來了，我們得用生菜招待她們啊，我總覺得我們的菜沒有打藥很干凈，把土洗洗不就得了。那天是全同志洗的菜，我大姑姐翻過來覆過去地看菜葉子，突然一聲尖叫，把菜葉子扔了，原來菜葉子上有蟲子，白的，很小很小，像虱子屎那么大，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我們從此不吃生菜了，去藥店買了蛔蟲藥，都吃藥。生菜獲得了自由，猛長，最后長成寶塔山的模樣了。我們種的茼蒿，被山上下來的獾給吃了，它只吃茼蒿。西紅柿橫著長，枝丫亂竄，只好用支架給捆綁起來，黃瓜在地上匍匐前進，又去買了架子給搭上去，一切做得都不像模像樣，有農夫路過我們的田邊，故意大聲地說：哎呦，這菜種的，一看就是外行。

眼看著田要荒廢了，草呼呼地長，全同志放棄地說：我要種水果，西瓜和甜瓜。他道聽途說西瓜和甜瓜需要種在大棚里，于是他開始搭建大棚。正好田邊有一些廢棄的架子，全同志招呼了一個農村長大的朋友，我們三個人一起把架子搭起來了，只需要蒙上塑料紙就可以了。我太有成就感了，照了N張像，傳到微信里，有人回復說：可能是我不太懂哦，我不明白快到夏天了，你們為什么要搭建大棚呢？

是啊，為什么要搭建呢？我問全同志。他和他的朋友都愣了，想了半天最后說：怕下雨，雨水多的話，水果不甜。哦，原來是這樣啊。

大棚最終荒廢了，因為塑料紙太貴了，一個大棚大約需要人民幣1000多元，我堅決不讓買，因為從種菜我已經看到了水果的未來。

我們還種了玉米，據說玉米是很好管理的。玉米買來的苗約20厘米高，兩個月過去了，現在有30厘米？我記得剛種玉米的時候，我們散步路過家門口的田，看著老農種的玉米我還說：這玉米跟我們買的苗個頭差不多啊。可是人家的玉米節節高，現在比我都高了，我們的玉米蔫蔫的，怎么澆水也不長個兒，人家的玉米已經結穗了，可以吃了，我們的玉米呢？全同志說，老婆對不起啊，今年玉米怕是吃不上了，等它長到明年差不多就能吃了。

我是不是聽錯了，玉米能在地里過冬？凍不死？來年接著長？這一定是外星玉米吧？太無知了。

我很久沒再去田里了。昨晚去看西瓜，連續下了幾場暴雨，田里進了不少水，也不知道西瓜苗怎么樣了。田里滿是泥濘，我沒有下車，全同志去了，一會來敲我的車窗，手里捧著個西瓜，有嬰兒腦袋大小，一掰兩半，自己先啃起來了。真好吃，真好吃！他說著，要把另一半遞給我，我慌忙搖上車窗，喊著我不吃，生怕西瓜汁弄臟我的衣服和車。那么小的西瓜我也真沒打算嘗，冰箱里還有大半個西瓜沒人吃呢。粗略看了一眼，西瓜瓤倒是紅的。他一上車，我就問，那么小的西瓜你摘了干嘛？他說，其他的都爛了。

至此，全同志宏大的種田計劃，以一個爆了的小西瓜和我的一串冷笑而告一段落了。下一段落呢？上周他回家，對我婆婆說：媽，今年做泡菜的白菜蘿卜我包了。哦，下一段落，白菜和蘿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