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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 幫
星空之下
鹽在草叢里留下氣息,是睡眠的汗液
還是某個男人眼角隱現的憂愁
風忽然就有點涼
它把手臂伸向諸多夢境,絲絲縷縷
驚醒夢見沙丘的人
他擦掉星子甩下的清露
臉上仍留著微弱的咸。來自天空的
啜泣,有一些掉在來時的路上
馬牙雪山就是承接夜色的倉庫
到了夏天,它依然執拗地收留了雪
它在鹽幫的馬匹中尋找閃電
鹽就這樣化在半路,泛起白花
趕路的男人忽略了這微不足道的命運
他和伙伴一起,沒入沙海
隴南茶馬道上
大雨頃刻而至
天空有個戴著帽子的長袍客
他指揮天地的混沌
讓擠滿了幻想、過往和謠曲的小徑
扣在迷霧和潮濕執掌的冊頁里
那就踩著泥水走吧
黃泥迫不及待地跳上衣褲
一只腳偶爾深陷其中
看不見熟悉的前路,人和老馬頭顱低垂
移動的、潮濕的枯木
內心絕望地駐扎起時間的錫兵
隴南只是漫長路途中的一截竹制短笛
此刻,無人愿意吹響
笛聲會驚醒淚腺。在緩慢的行進中,
農戶、小販、官兵都要歷經荒涼
在茶馬道上留下短暫的彷徨
河西是個風筒子
風幾乎就在不停地吹
像在追趕遠去的火車和鷹翼下的蒼涼
戈壁上留下枯草和皴著臉的人
他們遵從命運,在鐵路沿線挖著光陰
一些人變成了草
另一些人跟著風不見了蹤影
有時我在想,要是給祁連山與合黎山之間
安放一個巨型的閘門
那些消失的事物是不是就會重現?
那些老虎般呼嘯的風
會不會就停下來,懶散地啃食草皮?
而河西仍在沉默隱忍地站著
它把關外的風運送進來
夾雜著戰馬嘶鳴、駝鈴喑啞
往來的商賈唱著小調
汲水的女子渴望鹽和絲綢
土路日漸泛白
絲綢之路就這樣被風塑造、催生
而河西,仍在坐成風笛
不舍晝夜地嘶鳴
八聲甘州
過了秦嶺往西
風沙漸漸大了起來
野犬在不同的村落尋覓主人
起初還能見到竹子
后來就只剩下低矮的草
以及男人一樣蹲著的土屋
泰州河州定西州
胡子越來越旺,山丘越來越涼
十八里鋪會有女子楊樹般立在路旁
風晃動她的枝葉,她的眼神
把每個過客都殺了一遍
到了蘭州,磨刀子的人穿街走巷
靜寧路口挖去了他的光陰
就有騎馬之人縮著脖頸,走向更遠的
涼州甘州肅州城
祁連山脈咬緊牙關不讓風沙越過
把利箭射進石頭的將軍
在月夜的胡笳聲里酩酊大醉
這就是絲綢之路
途經這把祖國邊地狹長而凜冽的鑰匙
過了玉門關,我也成了胡人
迎來朔風,刺穿荒蕪的胸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