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楠


【摘 要】寧波保國寺現存有一方《靈山保國寺志序》碑,碑上之序為清代費淳所撰。費淳歷仕清乾嘉兩朝,是為數不多的漢人官拜體仁閣大學士者,為官廉謹公允,頗有政聲。本文從該志序碑著眼,考論費淳與千年保國寺的歷史淵源。
【關鍵詞】靈山保國寺 費淳 志序碑
寧波保國寺是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寺中的北宋大殿是我國長江以南現存最古老、保存最完整的木構建筑遺存,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在大殿前,開挖于南宋年間的“一碧涵空”池東首壁間,樹有一方《靈山保國寺志序》碑(圖1),系保國寺重要的附屬文物。碑高186厘米,寬96厘米,為寧波特有的梅園石質,上刻銘文21列,總計718字,內容為清嘉慶版《保國寺志》的序言。碑上載有立碑時間:“嘉慶十三年歲次戊辰春月谷旦”,即1808年。落款為“賜進士出身光祿大夫經筵講官太子少保體仁閣大學士加三級費淳”。碑額后刻印一枚,上書“綸音:居官清正”。落款后刻印兩枚,上書“臣淳之印”和“大學士章”。
一、費淳其人
費淳,字筠浦,浙江錢塘人。幼時隨祖父三衢教授費士桂來衢州,就讀于三衢學舍。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進士,先后任刑部主事、山西按察使、云南布政司、江蘇福建巡撫、兩江總督、兵部吏部尚書等職。嘉慶十二年(1807)授體仁閣大學士[1],嘉慶十六年(1811)卒,謚文恪。費淳歷仕清乾隆、嘉慶兩朝,是為數不多的漢人官拜體仁閣大學士者,堪稱清乾嘉兩朝的重臣。他居官勤政恤民,頗有政聲,尤為嘉慶所倚重。嘉慶剛繼位就表示“朕所素知”費淳為“督撫中聲明優者”,此后更委以費淳重任,使得費淳僅歷十年便成為中樞重臣,并贊賞他“居官公正,朕所深信”。《清史稿》卷三四三《費淳傳》記載道:“淳歷官廉謹,為(嘉慶)帝所重。”[2]保國寺位于“靈山僻處海偶,古寺名人罕至”,如此聲名顯赫的當朝重臣何以知曉偏居江南一隅的保國寺并為之寺志作序,值得探究。
二、費淳祖籍
現公認費淳籍貫為錢塘,然其祖籍并非在杭。寧波天一閣收藏的《慈東費氏宗譜》中,有一篇費淳在山西從仕時為族人壽誕所作的序賦,其中寫道:“淳祖籍慈溪,曾王父始遷武林,及大父成進士,司鐸衢府,解組遂家于衢……”[3]費淳自認祖籍為慈溪,并錄述了本房一支遷徙過程。費淳的曾王父(即曾祖父)最先遷移到杭州,隨后因為大父(即費士桂)掌管衢州的文教而舉家落戶衢州。
雖然費淳一支從慈溪遷出,但與祖籍的關系仍比較密切,序賦中記敘道“族誼厚且世好……翁祖母盛太君七十吾祖作序,今淳復為翁序,亦以見累世氣誼不衰”。[4]費淳解釋了其中緣由:“雖家經再遷而離祖籍者僅四世爾,故大父功名起自寧庠,又近在同省,宗族音問常通。”[5]一是該派分支離開祖籍的時間不算很長,傳承僅有四代;二是祖父幼時在慈溪學習,學有所成之后從仕也在浙江,未遠離故土,與慈溪祖籍宗族的書信往來較為經常。費淳曾多次來慈祭祖小住,“壬午癸未淳叨荷……承祖父命,兩番歸家祭祖”。[6]即在他高中進士前后,兩次回鄉祭祖,期間與宗族兄弟相處十分融洽。
保國寺始建于漢唐,古代地屬慈溪,在縣治東10公里處,聲名在當地不凡,為“邑之名勝也”。更由于祖籍關系,費淳與保國寺已從千里之遙拉近到10公里,知曉應無大礙,但這還不足以令身居高位的費淳為保國寺撰序。
三、慈溪費氏與保國寺的關系
慈溪費氏一族自唐代天寶年間由姑蘇楊柳巷遷至慈溪靈陽鄉,歷代名人輩出,逐漸成為慈東的名門望族,修譜建祠的傳統習俗自然不會冷落。費氏宗譜中一篇《費氏重修峰山祠堂碑記》記載道:“汶溪南山深谷中有定林寺,考諸邑里圖經,其初則隱君費日章,號峰山者,愛茲山,遂雅筑精舍讀書……辟為峰山道院,沒而葬此山。”[7]費日章是慈溪費氏第五世祖,據稱是五代時富甲鄉方的隱士。另一篇《費氏戍里陽新祠堂記》也記載道:“峰山府君性閑靜,愛汶溪山水之勝,嘗于其地建峰山道院,即今定林寺,歿葬于是山而設主于寺之東廡,子孫歲修其祀。”[8]對照清光緒《慈溪縣志》中對定林寺的錄述:“縣東一十五里,舊名峰山院,宋天圣五年改賜定林院額。明正德十年毀。嘉靖十二年峰山裔費鎧等重修。旁立費氏祠。天啟三年大殿毀,費祠存。國朝乾隆五十一年費姮等重建大殿并修費祠,咸豐五年費文杰等集資重建祠宇,今廢。”[9]可知,慈溪費氏宗祠建在汶溪南山定林寺的東側,至少從五代起一直沿用至清朝末年。
汶溪相傳為春秋時越國大夫文種的故里,地處于鄞縣、慈溪、余姚、鎮海的交通要道,定林寺所在的汶溪南山與保國寺靈山同屬一脈,清光緒《保國寺志》開篇的山水形勝圖(圖2)[10]清晰地揭示了兩者的區位關系,這意味著費氏宗祠與保國寺僅一山之隔,近在咫尺。費淳在《靈山保國寺志序》中寫道:“乾隆丙午冬,從京師歸驃騎山陰謁祖墓畢,過靈山保國寺。”驃騎山陰即山之北,與山水形勝圖印證無誤。由于宗祠毗鄰,費氏一族與保國寺的交往成為尋常事,族人或出家保國寺,或葬保國寺山,而為保國寺題寫“東來第一山”及“一碧涵空”等匾額的,也是費氏門婿——明代御史顏鯨。
此外,光緒《慈溪縣志》記載有費淳的《世恩堂詩》:“院落蕭疏垂柳旁,當年大理讀書堂。窗前黛色靈山近,門外清溪孝水長。先德敢將夸閥閱,舊居今已閱星霜。嗟予未遂歸田愿,欲倩丹青寫故鄉。”[11]“大理”指的是費氏十三世祖、明弘治年間大理寺右寺丞費鎧,顯然費鎧讀書的世恩堂與靈山相隔不遠,隔窗可望。費淳在詩中表達出對先輩的仰慕之情,也抒發了思念故鄉、渴望歸隱的遁世之意。可以想見,費淳歸鄉祭祖,必定會途經保國寺,在一睹故鄉名勝的同時尋訪先人遺跡,既有寄情山水、借景詠懷的士人精神,也抱有尋古瞻親、緬懷先賢的家族情懷。保國寺之于費淳,也不再只是簡單的“邑之名勝”,而是頗具家族淵源的親情之地。
因此,費淳在乾隆丙午年到訪保國寺時,聽聞寺主敏庵陳述保國寺“陵谷之變遷、剎宇之興廢”,又得知古石佛中存有古寺志,便欣然接受了敏庵“賜一言”的懇請。費淳認為古寺志付梓刊印后可成為“后人考古之籍、吟詠之資”,由此可使保國寺聞名于后世,不再“聽其寂寂”。在序文末,費淳列舉了河圖、洛書等古書的奇異出處,認為“事固有怪怪奇奇,而不得執常理以相疑者”,勸解世人不必過多懷疑古寺志出自石佛這一事情,充分顯示了他對保國寺的偏愛之心,與前文所述的親情之地、遁世之選不能不說存在一定的因果關系。
四、總結
保國寺因北宋大殿受到學界特別是建筑史學領域的高度重視,但以往研究多針對大殿建筑本體,圍繞建筑文化及遺產保護展開,對保國寺的歷史人文則相對研究不多,導致與地域文化存在脫節,無法有效整合周邊遺產資源。通過對志序碑的探析,不難發現屹立千年的保國寺,既經受住千年的風雨滄桑,也積淀下豐富的人文內涵,值得深入研究,以促進文化遺產的活化利用。
參考文獻:
[1]錢實甫.清代職官年表[M].北京:中華書局,1980.
[2]趙爾巽,郭曾炘,沈曾植,等.清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76.
[3][4][5][6][7][8]費錦榮.慈東費氏宗譜[M].刻本.慈溪:承志堂,1860(清咸豐十年)
[9][11]楊泰亨,馬可鏞.光緒慈溪縣志[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93.
[10]余兆灝,馮全修,陸啟藩,等.保國寺志[M].刻本.[出版地不詳]:[出版者不詳],1805(清嘉慶十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