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彤東
辭去美國的教職加入復旦已經四年,從大陸高校最成功的通識教育到現在的兩級管理改革,我親身感受了復旦大學在中國教育改革上的種種大膽和正確的嘗試。但是,我想大家是想聽聽批評與建設性的意見。因此,下面我會結合我自己在美國的學習與教學經驗,談一些我們可能進一步改進的地方。
在美國,我在哲學系,我們系和英語系(兩個系共近40名教師)各自只有一名系主任,兩個系共用一名秘書,一切井井有條。回到中國,看到我們學院乃至學校有龐大的行政班子,以為自己可以得到更好的服務,但是發現自己不但要做很多在美國由行政人員做的事情,還要被行政管治著做很多美國大學里從來不用做的事情,舉例如下:
1.在美國,我有與教學相關的復印需要,由幾個系共用的服務中心解決,就在我們辦公室所在的樓里。我們只需要把要復印的課程大綱、閱讀材料留在那里,到時候去取就可以了。我第一次在復旦想給學生復印閱讀材料,被告知去復印店里自己掏錢去弄。
2.在美國,每個老師的辦公室里都配備了電腦和電話,辦公相關的用品可以去系里秘書那里免費領取(不用填任何表格),辦公室也有專人打掃。回到國內,才知道這些東西都要自己申請經費去買、報銷。開始我與一名同事共用辦公室,終于有一天才發現是這位同事倒的我們共用的垃圾桶,分外慚愧。
3.在美國,每隔3年有一學期帶薪的學術假。回到中國,發現從來沒有人休學術假。后來被告知假是有的,但是所帶的薪是工資表上的工資部分。但是,中國大學教師每月固定收入的絕大部分是各級政府和學校的補貼,以及績效考核。所以,中國“帶薪”的學術假,實際上是近乎無薪的學術假。
4.在美國,老師要教新課,跟系主任說一聲就可以了。在中國,開新課要填各種申請表,由教務處審核通過。并且很多不在所謂培養計劃里的課程,很難申請下來。美國也有培養計劃,但是它更多是模塊性的。比如哲學專業必須在古典哲學模塊里選一門課,但是對老師開的具體課程并不限制,這門課算哪個模塊由院系自定。美國大學的教務處是服務機構,只負責備案。但在中國,教務處成了審核與管治機構。
5.在美國,雖然有年度教師這樣的榮譽,但它是學生自己組織授予的。在中國,我們有各種精品課程的評比,是填各種報表,由不知道哪里的專家評審的。我們還有各種課程建設。這些建設所給予的經費支持,是要報銷的。關于報銷的血淚,我想大家都是有切身體會的。這樣的結果呢,就是讓老師忙于申報精品課程,沒有時間去精品其課程;忙于報銷建設費,而不去建設課程。
6.最后,就是科研經費。回國半年,有朋友問我做了什么學術工作,我說我填了很多表。在中國大學,能申請到種種經費,是被重視的象征。但是,從填表以及準備很多折騰人的材料,到中期考核,乃至結項,占據了很多科研的時間。有時候去文科科研處,看著他們辦公室里堆積如山的材料,對那里的老師也很同情,也明白了我們這么多行政人員在忙什么。拿到經費以后,還要有報銷的種種血淚。比如,用自己的經費出國開會,還要用公務護照,事先層層申請,才能最終報銷。
凡此種種,其中一個共同的問題,就是從國家各級部委到大學,管治(包括評比與“建設”)占據了主導。我不是說管治不對,而是說管治應該讓專家來做,即去行政化。但這不是說讓教授進入行政系統,成了新的官僚。這里是說,比如在對教學與研究上,教師本人和各院系是專家所在,所以應該把管治權盡量交給他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