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自己是全新的

文 /西 窗

我希望自己是全新的

文 /西 窗

背包已更新，帳篷還是早期的帳篷。我在這個帳篷內聽過急如鼓點的冬雨，也聽過千軍萬馬般走過的杜鵑風，還曾挨過凍，曾一夜無眠。

遇過驚心動魄的風。油菜花盛開的新安江一晚，剛才還風清月朗，瞬間飛沙走石，帳篷開始扭曲變形，似乎要翻轉過來，像狂風巨浪里的一葉孤帆，桅桿要折斷了，船頂要掀掉了，大西洋冰冷的海水要灌進來了……后來才知道這是春天里的8級臺風。

也遇過最美的夕陽和最美的云海。在貢嘎雪山前的子梅埡口，帳篷正對著雪山，帳門一拉，就能和雪山說你好。那一夜守望云海，守望日落日出。那一夜帳篷外，星光燦爛低垂。

去阿里帶了帳篷，卻沒機會在圣湖旁睡一晚，至今仍覺遺憾。

在巴丹吉林沙漠腹地走過三天，去看那些沙脊上面海浪般的圖案。曾有一晚我在泥墻上倚靠著，就像撒哈拉沙漠里穿著布衣長裙的三毛倚靠著門等著荷西歸來那樣，舉著相機，卻怎么也捕捉不到天邊的月。新月曲如眉，孤孤單單的，星星全部跳出來……把我埋在沙漠里吧，我想躺在這片星光下，餐風飲露。

在額濟納胡楊林里仰望過最美的無法描述的顏色。誰說得清楚那顏色？那顏色分明有脹滿的奢華——體示著生命，有凜然的氣息。

在亞丁轉過山，在幾近沒有生命跡象的荒原上，遇過一泓湖泊，沉靜幽藍得讓人直想落淚。沒有人聲，沒有飛鳥，只有風滌我的發，在寂靜里，感應四面風物，想念人世的一些情意。

在路上的日子，我是那么容易歡喜，也容易憂傷。各種情緒在我身上汩汩地往外淌，收不住。因為在路上，我是自由的、不拘且任性的。

沒有洗臉的水，學會用濕紙巾擦拭；沒有洗腳的水，學會踩踩雨水打過的草地；沒有洗碗的水，學會抓一把沙擦去油膩；渴到極處，會扯一株酸草吸吮……看日出日落，看月圓月缺，看山看水。

我終于相信，我本是屬于曠野的。

在曠野里，在遠天遠地里，在清涼的空氣中，在筋骨的酸痛中，在星光的璀璨下，我看到了內心的風景，和那個融會于天地，正處于無限之中的自己。那個自己，正閉上雙眼，傾聽風吹過的聲音、草生長的節奏，體味陽光打在身上的溫暖，還有，那些珍貴的柔弱而堅韌的植物，安詳而寧靜的氣息。

在路上，喜歡那些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食物，你與它們溫暖相抵，它們每一粒每一滴都化身為能量和力量，再將能量和力量化作日后綿綿不朽的回憶。是的，一整天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夜晚你想做的就是放平身子，好好睡一覺。有飯吃，有地方睡，非常低的要求，卻被你隆重地掂量和感恩，而幸福感也在此時輕輕將你叩訪。

很多時候帶著未知，一路匆匆地行走，都沒有反芻的機會。不過，行走本身需要沉淀，路上沒有時間供你思量。只有像牛一樣躺在黑暗里，一點點咀嚼。

書上說，生命給我們最大的禮物是聞取，遇見與經歷。一切繁復的過往，在沉淀后將歸于寧靜。這是心智的成熟，在此之前，我們都是沒有長大的孩子。那些嬉笑怒罵、扼腕嘆息、拒絕生存都是孩子的游戲，不必牽掛在心。

走。在太陽升起之前，前行。如果祈禱，我希望自己是全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