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兒飛

一

“啊——！”

跑下宿舍樓領垃圾袋的我，和宿姨一起聽到了六六直插云天的尖叫聲。

我一把拿過宿姨手里的垃圾袋，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然后拔腿就跑。

爬上五樓，我氣喘吁吁地推開門，大喊一聲：“別怕！我來救你們了！”

只見六六一手緊緊抱住床鋪的梯子，另一只手指著地上，帶著哭腔開口：“鼠王……”

事情是這樣的——

剛剛她正準備洗個澡，于是拉開床簾。在床上凌亂的睡衣里，她突然發現了一塊黑色的物體。高度近視眼的她隨手將東西拿到眼前看個究竟，不到五公分的距離，聚焦完畢的她看見的是一雙蟑螂的眼睛。

六六張著嘴呆滯了幾秒，待她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之后，殘存的神智魂飛魄散。伴隨著擊潰耳膜的尖叫聲，她光速將手中的東西甩出幾米遠，擲地有聲。

然后她看著地上的蟑螂，雙眼噙淚，驚恐萬狀。

聞聲而起的眾人紛紛將頭探出床簾看個究竟，發現是蟑螂后，眾人將頭縮回，還把床簾拉得更緊密了。

“六啊，你等鼠王回來吧。”

“原諒我們都怕蟲子。”

我了解完事情的經過后，蹲下去仔細瞧了瞧地板上的物體，語重心長地對抖得跟篩子似的六六說：“六啊，別大驚小怪了好不，這又不是一只蟑螂。”

“……啊？”六六梨花帶雨的臉一瞬間變得錯愕。

眾人又紛紛將頭探出：“不是蟑螂啊，六你嚇死我們了。”

“準確地說，這是一個蟑螂的頭。”

三秒后，六六的尖叫聲撕裂了整棟宿舍樓。

二

對于一個平時一看見蟲子就毛骨悚然的妹子來說，不久前自己正親手拿著一個蟑螂頭這件事使她惡心到差點暈厥。

我的宿舍里都是一群非常膽小的姑娘。待我把蟑螂頭掃掉后，眾人才小心翼翼地下床安慰六。

“沒事兒，一個頭好過整只。”

“都已經死了就不用害怕了啊。”

六六慢慢恢復心情后，向我們講述了一個故事。

昨晚深夜，眾人睡去，四周一片寂靜。不知被什么弄醒的六感覺背上進了什么異物。睡眼蒙眬的她本能地把手伸進睡衣里胡亂一捏，捏完后又毫無感覺地睡死過去。

一切的動作是那么的純粹自然。

誰知道她就這樣徒手把一只蟑螂捏死了呢。

我們宿舍的智慧擔當如草非常嚴肅地說：“六，其實你這樣不算捏死它，我在網上看過，沒有頭的蟑螂還可以再活一個星期的。”

在一片無聲的寂靜中，我們清楚地聽見了雞皮疙瘩一顆一顆，原地爆炸的聲音。

“不要攔我，讓我去屎。”

“……”

“你們真的不攔我嗎？”

“六，我要是你，我今晚就不敢睡你那鋪。”修女十分實誠地回答她，“你想啊，半夜，一只無頭蟑螂在你床鋪上爬來爬去……”

“媽媽呀！我要回家……”六六的眼淚都飛出來了。

我對六六心生憐憫，本著室長的威嚴對眾人說：“別幸災樂禍啦各位，說不定那只蟑螂今晚跑到你們床上。”

“……”

“我去噴花露水。”

“我去塞蚊帳。”

六六欲哭無淚地看著眾人又一次回到床上，可憐兮兮地一把抱住我放聲大哭：“鼠王啊，只有你是我的依靠啊！”

我一臉不忍地說：“我也覺得我是你的依靠，但是你能不能先去洗個澡，我怕它的尸身還在你身上。”

三

說起蟲子，我們教室里總有非常多。

比如作業本上出現的小飛蟲，夏夜抱團飛來的一年比一年肥腫的大水蟻，還有時不時從窗戶殺進來的在教室上空盤旋的不明生物，這些都足以引起不小的轟動。

特別是在我們文科班。

往往夜修下課后，隔壁理科班就會有同學問我：“你們又有飛蟲是不？”

“你怎么知道？”

“你們班女生的叫聲非常統一來著。”

“……”我一臉早已預料到的表情。

“我還聽見有人叫你。”

“……”同上。

說實在話，我又不是專職抓蟲子的，可是由于大家都覺得我臨危不懼，所以每次被驚恐的眾人推出去抓的人就是我。

可是我們班那五個男同志呢！這種表現機會不應該讓給他們嗎！我好歹也是個女的！

“鼠王你別解釋了你就一漢子，快點它要飛下來了。”

我站在講臺上，無語地看著底下把書本蓋頭上校服套頭上身子縮在座位上的姑娘們。

我真的非常納悶。不就是一只破蟑螂，為什么大家比它還要咋咋呼呼。

對這種蠢蟲子，要智取！

我看準小強飛來的身影，把距離它不遠的風扇開關按下。咣！小強果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上了風扇的外殼，發出一陣激烈的摩擦聲后，它從天而降！

我抬頭一看，哇，小強果然是非常頑強的生物呢！它的頭居然還卡在風扇里。

但是好死不死，小強的身體以一個優美的姿勢垂直下落，坐在風扇正下方的六六桌上的筆筒完美地容納了它。

我聽到了六絕望的咆哮：“鼠王……我恨你！”

我沖快哭出來的她強顏歡笑：“也算和中午的蟑螂頭湊一只了不是……”

陳干事被我們班十分具有戲劇性的叫聲吸引了過來，看到是我，他又氣了個半死。

“你又在干嗎！”

眾人頓時屏息，面面相覷，氣氛凝重。

只剩我一個人在講臺上尷尬地笑：“干……干事啊，風扇上面有個蟑螂頭，要不……你來？”

四

我們班和蟲子有緣分的也不止六六，還有一個小胖子。

如果說我倆是這班上的驅蟲能手的話也不為過，只是我們本質有差。endprint

我純靠過人的膽識和機智的腦袋，而他，純靠他吸引蟲子的磁場。

小胖子生得珠圓玉潤，眼睛小小的，睜了跟沒睜也沒啥差別。因為怕熱，他總是愛坐在窗邊，享受夏夜的清涼晚風。巧的是蟲子又非常鐘愛他，總繞著他纏纏綿綿翩翩飛，大家緊張蟲子的去向，自然都盯著他看。他又非常害羞，趕緊小胖手一揮，把蟲子從窗戶邊趕了出去。

不久后，他便獲得了一個美稱——香妃。

得知這個綽號，我笑了整整三天。

五

我突然心血來潮想養一只蟑螂。

我覺得我平日里打死的蟲子太多，萬一它們半夜集體向我索命怎么辦，我得對它們好點兒。

旁邊的人對我這種突如其來的心思感到非常惡心。

特別是修女，我曾經把一只拍死的大水蟻裝在折好的信封里，當成一封情書送給了她。

而她興高采烈地打開信封，看到大水蟻尸體那一瞬間，活脫脫像看到冰箱里藏了兩斤屎。

從那時候起，她和她周邊的人，對書本或紙張都保持高度的警醒，對別人傳過去的東西更像避瘟神一樣實力拒絕。

但是老李對我的計劃默默地表示支持。

他將喝完的飲料瓶改裝，擺在我桌子上，還幫我抓了一只小強。

“小強長得真的特別丑。”

“那你還養。”

“你抓的尤其丑。”

“……哦。”

修女表示，我一天不把小強扔掉，我就一天不能進入宿舍。她將聯合宿舍里所有人，實名抵制本室長。

問題是宿舍食物柜里那一大包小魚干，不就沒有我的份！

小強可以不養，小魚干不能不吃。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我把小強還給了老李。

老李鄙視我：“姐，你只養了一節課欸。”

我一本正經地說：“雖然只有一節課，但我對它靈魂的升華會影響它的一生。”

“你能干脆讓它的靈魂升天嗎？”老李的同桌顫著聲兒問我。

“不可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拽著老李，“走吧，我們去教室外放生。”

我們走出門的時候剛好小甜甜拿著電腦和教案來上課。

“老師，我們要去干一件大事！”

“干什么？”

“給你看！”我旋開瓶蓋。

“啊——！”

“它居然還會飛！”

“它在我頭上，啊——！”

“老師你鎮定！”

“鎮定個頭啊，啊——！”

“它飛教室里去了！”

“啊——！”

“鼠王抓蟑螂！”

“用掃帚！”

“不要殺我的小強！”

……

最后這場鬧劇還是由老李終止的。

老李不愧是小強的再生父母，他輕而易舉地在小強暈頭轉向撞到門掉在地上后終結了它的生命。

但是我一節課都不太開心，雖然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死的，但好歹它也跟隨了我們一節課，老李竟如此狠心。

老李得知我的想法后暴跳如雷：“還不是你惹出來的事兒！”

“那你也不能殺死我的小強！”

“我沒殺它！”

“那它怎么就一命嗚呼了！”

“它……它被我丑死了。”

我憋了好久，竟憋不出一個字。

六

干事得知我們班對蟲子的反應如此大之后，專門花了半節數學課給我們班做了一次思想工作。

其實總結起來也就兩點。一、蟲子也是有生命的，每個生物都需要我們好好愛護。二、蟲子雖然丑，但我們不能欺負它。

小香妃舉手：“老師，是蟲子欺負我。”

干事：“它年紀小，不懂事兒。”

小香妃郁悶極了。

七

不久前六六在班里過生日。

香妃扭扭捏捏地要給六六唱首歌。

開口卻是：

“蟲兒飛，花兒隨，一雙又一對才美。”

然后香妃被六六一頓胖揍。

從此六六逮到香妃就扯著自己五音不全的嗓子唱這一句。

后來《蟲兒飛》成了我們的班歌。

編輯/張春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