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三爺

◎李曉楠

百歲三爺

◎李曉楠

我仿佛看到三兒接過長松叔叔遞過的信，見信的兩端插著火柴頭，就知道這封信非常重要，一本正經地說：“保證完成任務！”

三爺小時候被豐臺鎮紅紙劉家收養，那時都叫他小名三兒。劉家老掌柜經營著紅紙坊，二兒子長松開了一家年畫店。也許是多年修來的福報，娘可疼他了，就是兩個哥哥也十分疼愛他。他也懂得幫大人們做點事，盡快把小日本轟出去。

三兒已經習慣了走路，他比一般的孩子成熟得早。他知道如果信上插一根雞毛，就表示信件很重要；兩端各插一根雞毛，就表示非常重要；如果插上了火柴頭，就表示十萬火急。豐臺鎮到楊富村有二十多里路，晌午過后他就到了楊富村劉春貴家，將信送到。

每次來，這家的大娘都給他煮一個雞蛋。三兒漸漸懂事了，知道這一個雞蛋可不容易，他就不要。“大娘哪敢餓著你？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幫組織干事了，真了不起。”說話的工夫，外面就人聲鼎沸了，小日本子進村了。劉春貴把信藏好，囑咐老婆一定要看好三兒，說完就出去了。不一會兒，漢奸、特務就挨家挨戶敲門，將全村的男女老少趕到了村西頭的一座大廟前。

廟內的羅漢像讓日本鬼子砸壞了，只有泥塑的佛像依然矗立在中央，那雙慈善的目光像是在怒斥著日本鬼子的罪行。日本軍官揮舞著軍刀，大聲說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不時地還夾雜著聽不懂的日本話，質問百姓里有沒有八路。大娘將三兒攔在懷里，生怕孩子出事，三兒雖不是第一次見到日本人，但還是心里害怕，心兒怦怦直跳。指揮官質問誰參加了破壞電話線的活動。村民們低著頭，一個出聲的也沒有。日本軍官齜牙咧嘴地又喊了幾聲后，在人群中來回走動，突然，在三兒和大娘的面前停了下來。

劉春貴在左側看著著急，額頭滲出了黃豆粒大的汗珠，三兒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的。大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緊緊攥著三兒，生怕一撒手，三兒就讓小日本帶走。“你的出來！”日本軍官指著后面的一個村民。馬上，這個村民就被拽了出來，一個勁兒地說，“不知道！不知道！”日本軍官瞪著雙眼，左右兩下就把村民的牙打落了，接著就要嚴加懲處，皮鞭抽得他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村民被打得蒙頭轉向，胡亂指了九個人。這九個人被拉出來，大家偷眼看，還都是抗日的民兵。九個人立即被日偽軍押到大廟前的一塊空地上。一群手持刺刀的日偽軍圍了上去，在九個人身上一陣亂砍。鄉親們心如刀割，活生生的九個人就慘不忍睹地倒下了，鮮血噴出了老遠，濺在旁邊的槐樹上。

三兒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勢，喘著粗氣，張著大嘴，眼里滿是憤怒的火光，小日本太可恨了。日本軍官又嘰里呱啦地亂吼了一通。撤走后，村子的上空悲聲陣陣，大廟的鐘聲撕心裂肺，最后，有村民發現還有兩個人有氣息，就把他們救了過來。村民們忙找來蘆葦席，裹了另外七名民兵，掩埋了。三兒強打精神，流著淚水默默地往回趕。親眼看見的慘案，成了孩子一生的痛，激起了他參加革命、參加抗戰的決心。心中的怒火就在這個十多歲孩子的心中燃燒，燃燒成了斗志和決心，陪伴他堅定地朝著光明的大路走著。掌燈時分，三兒才趕到薊運河碼頭乘船渡河，湍急的河水聲唱出了無限的惆悵。

夜色中，彎彎的月亮高掛在天空，我仿佛聽到了眼淚滑落的聲音。我已經明白該如何在《寧河縣文史資料》的修改中，留下這個故事。夜深了，手中的紙煙升騰的煙霧將自己包裹，我仿佛看見坐在輪椅上的三爺，正抬頭望著眼前那棵有著百年樹齡的老槐樹，像一尊雕像。我知道，今晚我不再孤獨，因為有三爺的故事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