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房價不僅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

張鳴

按 今天的說法，我是鳳凰男，一個進京討生活的外地人。由于來得比較早，沒有戶籍問題，在房價還沒有如此瘋狂的時候就在北京買了房。所以，在理論上也成了具有過千萬資產的人。

如果我肯把房子賣了，在三線城市足以買棟別墅，再配上一輛豪車。至少在外觀上，已經像個中產了。但令我困惑的是，如果我十幾年前買了兩套房，現在賣掉一套，那么，這些年我所有的工作，以金錢來衡量似乎都沒有了意義。我還算是一個高產的碼字人，而且市場給我的定價也不低。

但是，這些年掙的錢，還抵不上一套房子的零頭。那些同樣靠碼字為生的人，在北京還能有出頭之日嗎？

靠碼字，恐怕一輩子都湊不夠一套房子的首付。一個白領，年收入40萬不算少了吧？如果湊夠一套五環旁的房子的首付，戶型還不能大了，不吃不喝，也得十幾年。這還是在房價從此凍結的前提下，如果按照此前的上漲率在漲的話，估計一輩子也沒戲。

同樣，一個做企業的老板十幾年前把企業賣了，有一千萬，全款買十套房，擱到今天，可以掙接近兩個億。而繼續做企業，就算沒有倒閉的風險，估計也掙不到這么多錢。很多做實業的朋友告訴我，能不賠就不錯了。也就是說，十幾年過去如果做實業，就算命好，加上通貨膨脹，很大的概率一千萬還是一千萬。

這就意味著，如果你是一個普通的外地人，沒有早早買房的話，無論你怎么折騰，累吐血，爬到企業高管的位置，最終恐怕也還得租房住。就算你有北京戶口，也沒法找地方落下，只能是集體戶；如果沒戶口，情況就更糟。

唯一的出路，是等廉租房。但是，僧多粥少，我的學生就曾在我面前抱怨，還沒見到廉租房的影兒，名額已經沒有了。還有的學生買房早，但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有的兩年沒有買一件新衣服、進一次電影院。

高房價不僅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更帶來了社會人文生態的微妙變化。以城市白領為主體的中等收入階層，近年來卻呈現相對消沉的狀態。城市房價連年高漲，大部分中高級白領都成了房奴，供房的巨大壓力，使得他們不敢有半點差池，不得不變得謹言慎行。

另一方面，由于大學生就業連續十年困難，大大拉低了勞動力市場的工資水平。更多的白領，不得不在洶涌而來的新人壓力下，接受更低的工作報酬，更惡劣的老板態度，以及更長的勞動時間，卻不敢發聲抗議。我們看到，更多的人雖然在現實中忍耐，但在網上，卻表現出更加激烈的發言姿態。毫無疑問，這將對整個社會生態產生影響。

中國人是祖祖輩輩刨土為生的，土地和房子，是具有價值觀意義的東西。城里人由于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土地，存在感已經懸空了一半，如果再沒有房子，存在感基本上全被抹掉了。你可以說，這樣的存在感不對，我們應該在奮斗中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但這沒有用，對于在中國文化中成長起來的人來說，改變沒有那么容易。

高房價，讓一些人的奮斗和事業，甚至讓大部分的產業都變得毫無意義，顯然是這個社會哪兒出了問題。如果按照這個節奏走下去，房價越高，從事其他行業的人實際收入就會越低。因為這樣的房價抑制了大多數產業的發展。這樣的房地產市場，或遲或早，都會成為吞噬理想與資本的大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