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培功(湘苑文學社社員)
手槍
文/杜培功(湘苑文學社社員)

我是一把手槍。出生那天,我與伙伴們被幾個人裝入大木箱,便開始了漫長的征途。
“吱呀——”,強光打在我臉上,看到了幾個穿著綠衣服戴著綠帽子的人。“好家伙,這駁殼槍真亮堂,要不怎么說德國鬼子精呢,這槍要是給老子,能把日本龜兒子打得娘都不認得!”其中一個滿臉毛的人嘟囔道。
“老馬,你莫打這些槍的主意,這是委員長給共產黨的補給,你可兜不起老蔣的脾氣。老蔣也是想通咯,搞成咋樣都是我們的家事,哪里輪得到那日本鱉孫打到這來。”小劉把我也拿過來,放回了箱子里面。
“要得要得,打小日本就算搭上命也值。”老馬嘴里念叨,緊接著我的身上多了一把草,箱子隨之被蓋上。不知多少次抬起與放下,路變得坑坑洼洼。一陣急剎,我被撞得七葷八素。
“好漢們,莫動手,都是些紙稿。”外面傳來老馬急促的聲音。
“鬼流十氣,你當老子是第一天出來混吧?這卡車嵌土這么深,是幾張紙的事?車上到底啥東西?”
“這車上是委員長給陜北共產黨送的槍火,打小日本的。”
“哈哈,老天爺送禮來了,我們也打鬼子啊。回去跟你那委員長說,都做一樣的事,給誰不是給,這幾箱就是送他小日本回老家的路費了!”
“這恐怕有點困難吶,這槍我們搞丟了那是要丟腦殼的。”
“你還跟我扎式哩?兄弟,這年頭出來的哪個不是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的?說是說買路錢,不都是為了鄉親父老們的嘛!”
一陣沉默過后。“算了!豁出去了,就留一箱吧!”老馬聲音比剛才鏗鏘有力,“兄弟幾個回去就說是拼了命才保住了余下的槍,你們打了小鬼子也算我們出了一份力。”
一陣歡呼吶喊,汽車發動好久后,箱子被粗暴地翹開了,一只手伸進來,胡亂地探到了我身上,把我摸了出去。
我被遞給一個人,他喉結大而尖,高聳的鼻梁上頂著副圓框眼鏡,鏡片下是兩只炯炯有神的眼。他將我接過去。“這把歸我了,剩下的給弟兄們分了。”他邊說著邊把我塞進腰帶。
“呼哧呼哧”的呼吸聲與“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混雜著,在一聲“老子回來了”后停止。我被他從腰帶間抽出來,放在坑上。一個年齡不大的小孩,躲在一個長頭發后面走了進來。
“跟你爹打招呼啊,你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長頭發推搡那娃娃挪著步子。
“他娘的,養個兒子跟個娘們樣的。”大當家小聲嘟囔著,大步走到椅子前,趴在椅子背上俯了下來。
“二八卦子,你先出去玩,我跟你娘說幾句話。”大當家沖那娃咧嘴笑了笑,那娃聽言,“嗖”地跑了出去。
“哎,你說你,原來做教書先生不挺好的嗎?有吃有喝,大家都敬著你,咋非得做個這營生,我和娃整天不見你,還成天提心吊膽。”長頭發站在大當家后面,不停地摸著他的背。
“他小日本都害到家門口了,筆和紙能擋住他們嗎?不拿起家伙跟他們干,早晚都沒活路。”
“你說啥都有理,但別讓二八卦子知道了。”長頭發忽地眼睛亮閃閃的,幾滴水珠流了下來。
大當家沒有吱聲,不停地擦著我,硌得我生疼。
“別說了,我把它擱床頭了。”大當家說著把我放在了另一邊桌上,“村里娃懂什么,就是鬧鬧,我不能全村讓日本人給欺負了。”
大當家狠狠地揮了揮拳頭走了。我每天除了早上看他們起床,就是晚上看他們睡覺。有一天二八卦子偷偷跑進來,東翻西搗,踮起腳揣著我撒開丫子就往外跑,沒幾步又停了下來。
“哐——”門被長頭發撞開,二八卦子也被拖進來,“不管聽到什么都不要出來,小日本他不是人!”二八卦子瞪大眼,嘴巴不停抽搐,雙手使勁拽著長頭發衣襟。長頭發一把將他塞到床底,沖了出去。
“花姑娘,喲西!”凌亂的腳步聲,撕裂衣服的聲音,二八卦子鉆了出來,探頭看了一眼窗外,又蹲了下來。“啊,哼”,他一邊拼命咬著手,一邊在我身體上摸著。“還不出去,就來不及了!”我多想沖他嚷嚷。
“娘!”我被二八卦子帶著如風一樣,沖到了門口,長頭發倒在地上,上身光著,下身是一攤血,旁邊是幾個提著褲子的矮腿子。
矮腿子看到了二八卦子,無所顧慮地仰天大笑起來。他們笑完又圍上了長頭發。二八卦子緊緊地攥著我,顫抖的手滿是汗。這個孩子面對的是一群禽獸,我不由得閉上了眼,等待一切結束,等待著又一次易主。
“嘭、嘭、嘭——”槍口的余溫,遏止了所有思緒。
寫作歷程
一把在抗戰劇中出鏡率最高的駁殼槍,找了一個與拿槍的戰士反差最大的教書客,一個最平凡又最偉大的普通家庭。一把手槍,講述國共齊心的堅定,闡明民眾抗日的決心,描繪戰勝自我的勇氣。
一把手槍,流轉幾手,繪盡各態,已是小半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