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重復的錯誤

莊秀珍++段明

搬家時，李濱在一本舊書中發現了一張泛黃的半身照片，是爸爸與一個女人的合影，這個女人和媽媽長得有點像，可這個女人肯定不是媽媽！

這張照片拍攝于1978年，比父母結婚照上的1980年早兩年。難道照片上的女人是爸爸的前妻？但爸媽從來沒有說過此事，應該不可能。爸爸媽媽有難言之隱？或者這個女人是爸爸年輕時的情人？

李濱突然想起來，他讀中學的時候，有天晚自習回家，發現門鎖了，他又忘了帶鑰匙，就去工廠找爸爸。快到爸爸辦公室時，他聽見一陣美妙的手風琴聲傳出來。李濱駐足觀望，爸爸正在瀟灑地拉琴，他的對面坐著個漂亮的女人，是李阿姨，爸爸的同事。聽說李阿姨的丈夫是個軍官，長年駐守在海島上。李阿姨與爸爸都是單位宣傳隊的隊員，經常在一起排練節目。

李濱正看得出神，突然，一個女人沖了進去，大喊：“李文化，你這個王八蛋，不想活了嗎？”這個女人正是李濱的媽媽，李文化是爸爸的名字。

媽媽要打李阿姨，爸爸一把抱住媽媽。這時，李濱也跑過去了，幫助爸爸，把媽媽拉回了家。這一晚，媽媽與爸爸大吵了一架。不久后，李阿姨就隨軍走了。難道這個女人是李阿姨？可是，李濱實在想不起李阿姨的長相了。

發現照片的兩個月后，李濱的外婆去世了。媽媽叫李濱替他們回老家奔喪。爸爸與媽媽都不愿回去。爸爸的解釋是，他曾經與媽媽的弟弟，就是李濱的舅舅詹天發發生過沖突，吵得很兇，成了仇人，后來就一直沒有來往。媽媽也拒絕回去，她的解釋與爸爸一樣，不想見到弟弟詹天發。于是，李濱奉父母之命，回到了媽媽的故鄉。

李濱是第一次回到媽媽的老家。他不知道父母與詹天發結怨有多深，為什么老死不相往來？李濱想從外婆的家人中得到點信息。

媽媽是鐵路工人的后代，媽媽的兄弟姐妹都是鐵路工人。在外婆家的墻上，有張泛黃的照片，是媽媽一家人的合影。外公外婆坐在中間，邊上是五個子女：兩男三女。媽媽身邊有兩個姑娘，一個是媽媽的姐姐，另一個是媽媽的妹妹。媽媽經常提到她的姐姐，但從未提過她的妹妹。

李濱正看得出神，肩膀被人拍了下，李濱回頭，是舅舅詹天發。李濱是第一次見到舅舅。但他對舅舅并不陌生，因為媽媽經常會講起舅舅。舅舅是家里的老幺，受父母的寵愛，姐姐與兄長都讓著他，漸漸養成了蠻不講理的惡習，好吃好用的都要占著。媽媽20多歲那年收養了一只哈士奇，卻被舅舅與幾個伙伴偷偷烤了。媽媽氣得搧了舅舅一記耳光。舅舅也不示弱，把她的臉抓得傷痕累累。從此，媽媽恨死了這個弟弟。

詹天發問李濱：“你爸媽沒來？”李濱說：“我全權代表，為外婆盡孝。”詹天發臉上現出個冷笑，但他沒說什么，帶李濱到外婆的靈柩前跪拜。

隨后，李濱與舅舅為外婆守靈。片刻，舅舅到戶外吸煙。李濱聽見舅舅小聲說：“母親去世，他們居然不露面，這樣做也太絕情了吧。”另一個聲音說：“可見他們是無顏見家人呀。”這是大舅舅的聲音。李濱還想聽他們怎樣議論媽媽爸爸，但是，他們卻不說了。在整個吊孝的過程中，外婆家人極少議論媽媽爸爸。李濱感覺到媽媽與家里發生過重大的事件，只是大家當著他的面不說而已。

接下來幾天，李濱很想找機會問一問，媽媽嫁給爸爸后，為什么就斷絕了與家人的來往。但是，李濱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參加外婆葬禮，李濱最大的收獲是獲悉媽媽有個妹妹，后來妹妹去了哪兒，沒有人告訴他，大家亦諱莫如深。有一天，李濱試探外公，想打聽小姨的情況。但是，外公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也不用打聽了。你爸爸媽媽這么多年都不回來看我們，說明他們心里有愧呀！”這話等于告訴李濱，爸爸媽媽肯定與家里有過很深的矛盾。外公又說：“回去告訴你爸爸媽媽，回來看看吧，家里人都想他們。”李濱說：“好，我一定會叫他們回來。”

從外婆家回來，李濱轉達了外公的意思。爸爸說：“外公真是這樣說的？”媽媽自言自語道：“見了面，說什么呢……你舅舅姨媽有沒有說難聽的話？”李濱不懂媽媽的話指什么，他茫然地看著爸爸。爸爸說：“詹天發也沒說什么？他可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人。”李濱說：“詹天發很斯文的。”媽媽開心地大笑起來，說：“這家伙也變得斯文了？”

李濱掏出手機說：“我有舅舅的合影。”他把手機打開，讓媽媽看他與詹天發的合影。看了片刻，媽媽說：“還是這個樣，就是老了些。”爸爸看了眼說：“人到中年，脾氣會變的。”

李濱很想問爸爸媽媽為什么總不回家，但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然而，這個問題如骨鯁在喉，他一定要探個究竟。

機會終于來了。中秋節的晚上，媽媽在陽臺上擺了月餅，泡了香茗。爸爸心情很好，喝茶賞月。李濱突然問：“爸，媽，你們為什么這么多年不回老家看望外公外婆？”爸爸媽媽都看著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許久，爸爸喝了口茶，說：“有些事，你永遠都不知道就算了，這是我們年輕時做下的事，是對是錯，我們自己承擔。”媽媽也說：“我們肯定是做下了對不起你外公外婆的事，這事你不用再問了。”李濱不想破壞氣氛，只好不再問了。

晚上，他睡不著，又回到陽臺上把爸爸和那個女人的合影拿出來看。突然，他發現那個女人居然和外婆家看到的照片中，媽媽的妹妹一模一樣，這個女人是媽媽的妹妹！也就是李濱的小姨！聽外公說，小姨很早就死了，難道小姨的死與父母有關？

李濱很想了解父母的往事，但又無從下手。

李濱今年30出頭，過去忙于事業，一直未能成婚。不久前，他談了個女朋友，叫王巧惠，準備國慶節結婚。李濱是“漢風”拍賣行首席主持，口才很好。李濱的女朋友王巧惠在銀行工作，性格與李濱相反，不善言談，喜歡獨處。

這天，李濱到“唐朝”古董收藏店去約見鑒定師。李濱來到“唐朝”時，看到一個漂亮姑娘正在研究一尊古鼎。姑娘抬頭的一瞬間，李濱呆住了，眼前這人不是王巧惠嗎？他半晌才問：“你怎么在這里？”姑娘笑著說，她叫王巧英，是王巧惠的妹妹，剛到這里工作。李濱這才知道自己認錯人了。從這天開始，因為工作關系，他們的交往日漸頻繁。

王巧英性格很活潑。她說，她的理想就是做拍賣師。李濱與王巧英在一起非常愉快，無話不談。漸漸地，他們就沖破了理智的防線，相愛了。

王巧英25歲生日那天晚上，李濱是和王巧英一起度過的。王巧英突然問道：“我姐姐怎么辦？”李濱聽后怔住了，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是不愿多想。現在王巧英提出來了，他說：“順其自然，感情是欺騙不了的。”當晚，王巧英投入了李濱的懷抱。

一個月后的一天晚上，李濱把王巧英帶回家。李濱的母親驚得目瞪口呆，李濱的爸爸當場就昏過去了。送到醫院后，醫生說是激動造成腦梗阻。經搶救，命算是保住了。

半個月后，爸爸身體恢復了很多，李濱過來看爸爸。爸爸握著他的手問：“王巧惠不好嗎？”李濱說：“王巧英更適合我。感情是不由自主的。”父親說：“要用理智戰勝感情，否則會后悔終生！你難道想重蹈我和你媽的覆轍嗎？”

李濱心一沉：難道爸爸媽媽也曾經像他這樣？難道小姨之死與爸爸有關？許久，他問：“你們做了對不起外公外婆的事？”父親長嘆一聲，說出了一段往事。

那年，父親從部隊退伍回來，進了印染廠保衛科。父親英俊瀟灑，他先是與媽媽的妹妹詹紅談戀愛。談了約兩年時光，都開始布置新房了。但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他接觸了詹紅的姐姐詹敏。詹敏是個熱情洋溢，感情外露的姑娘，很短的時間里就與父親碰撞出火花。詹紅知道這件事時，父親與詹敏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詹紅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就跳河自盡了。這件事對外公外婆一家打擊很大，他們不能原諒詹敏的愚蠢行為，連妹妹的男朋友都敢搶！他們更不能原諒父親的自私，吃著碗里的，還盯著鍋里的。

父親淚流滿面地說：“我想把這段不光彩的事深埋心底，但沒想到你會重犯我的錯誤。看來，有些事是不能掩藏的。這次患病也讓我想開了，等我身體好些后，我要帶上你媽媽回家，向你外公一家請罪，向你外婆跪拜，向你小姨謝罪！”

李濱悔恨不已，他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有半個月沒見到王巧惠了，急忙趕去找她。王巧惠知道李濱與妹妹好上后非常難過，整天以淚洗面，不愿見任何人。她本來就內向，性情孤僻。當李濱趕到時，王巧惠留下一份遺書，人已不知去向。

李濱發瘋一樣尋找，突然想到他們經常在河畔的榕樹下談情說愛。李濱急忙趕過去，發現王巧惠正站在河邊。他趕緊沖上去抱住王巧惠，哭著說自己錯了……

王巧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沒有原諒他的意思……

（責編：陳思揚 93940907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