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抹茶懶貓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抹茶懶貓

一

離晚上九點還有二十秒，我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開始倒計時：“二十、十九……三、二、一。”鈴聲一響，我便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電話座機旁拿起了話筒，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言簡意賅道：“下樓！”

聲音的主人是從小和我廝混在一起的竹馬I君。以前，我們在筒子樓下踢毽子，那會兒還是個小胖子的他身手不如我矯健，玩不過我就扯我辮子。我之所以還愿意理他的唯一原因，就是這個小胖子的嗅覺與味覺十分敏銳，他總能帶著我在亂糟糟的菜市場七拐八拐，找到最實惠、好吃的糖葫蘆和烤串兒。

這次，I君不愿開口多說話的原因是他正處于變聲期，被我嘲笑了幾次公鴨嗓后，說起話來就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需要我自行將他沒說完的話補完整。

比如現在，他想說的是：“下樓，帶你去吃夜宵。”

二

I君上了初中之后，便不再帶我四處尋覓新的小吃店，而是直接鎖定了我們小區后面的一家米線店。說是米線店也不盡然，這家店雖小卻五臟俱全，菜單雖然沒有，但你若想吃什么，直接報給漂亮的老板娘，她的大廚老公總能做出讓人食欲大增的成品來。但我乏善可陳的腦袋里并沒有裝多少新菜式，本人也不是熱衷于嘗試新事物的人，便每次都是那老幾樣——

“兩碗熱銀耳、一碗牛肉豆花、一兩牛肉米線，還有土豆燒涼粉！”變聲期的I君拒絕一切可以避免的對話，因此我一進店門便主動開口點菜，然后熟門熟路地摸到我們最喜歡的位置，沖著挑起廚房布簾朝我們看來的老板娘揚了揚嘴角，說：“老板娘今天好美的！”

“嘴巴再甜也不會給你們免單哦！”老板娘朝我孩子氣地眨眨眼睛，又進廚房去了。我坐在了I君對面，跟他聊起了學校的瑣事。

米線是我的，豆花是已經瘦下來的I君的。這家小店的辣椒油似乎總比其他家更香一點，那香味從米線上桌的那一刻開始，就快速地朝我撲來，濃濃的香辣味縈繞在我的鼻端。我吃得狼吞虎咽，即使嘴里好似著了火，也不舍得放下這碗美味。

我的眼鏡片上也覆蓋了一層霧，感覺自己像個武林高手，在煙霧朦朧的水簾洞里摸索前進。但我還沒能完整地體會這是怎樣一種感覺，眼鏡就被對面的I君長手一伸摘了下來，高度近視的我立刻瞇起眼，看著眼前模糊的少年似乎在做擦拭的動作，而后鼻梁上重新壓上了重量，眼前的世界又清晰起來。我眨了眨眼適應變化，恍惚間看到了對面I君眼內一閃而過的笑意。

“又沒人跟你搶。”“公鴨嗓”嘀咕了一句。

我抬頭瞅了他一眼，逼仄的小平房里，少年被碗里升起的騰騰熱氣熏紅了臉，我的臉突然也后知后覺地熱起來——剛才匆忙吃下的米線，仿佛隔了這么久才從我的喉嚨里蒸騰出熱氣來，連帶著我身體內的血液上涌，紅色都泛到臉上來了。

三

高中時，我與I君就讀于不同的寄宿學校，有時候一個月也見不到一次。手機不是學生的必備品，于是，我們維持著一周一次的寫信頻率，無數個課間拼湊出的一封信，充滿了書寫時不小心抹下的鋼筆墨團和瑣碎的日常。即使后來學業逐漸緊張，我們也沒有中斷聯系。

見面尚且難得，更遑論一起相約吃夜宵了，況且我搬到了西城區，離東城區的那家小店隔了半座城，我的味蕾已經接受了各式各樣新奇的口味，并不會為了記不真切的味道專程去那家小店。

直到后來，我們去了同一座城市上大學。大一的寒假一同返家，離家半年，我們又像幼時那樣，對略有些陌生的城市生了探索的心思。將街道上的新店一一嘗過后，他突然提起我們中學時代最愛的那家米線店。我和他心血來潮，從西城區坐了很長時間的公交車到曾經居住的東城區。

此時的東城區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我們上學時常走的小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拓寬了的瀝青馬路；小區門口的文具店已經換了老板，現在的老板做的是奶茶生意。但我們居然在全然陌生的道路間尋到了當年走了無數遍的路徑，老板娘家的米線店還開在那里，店鋪擴大了，也重新刷了墻壁，改了裝潢，但也有不變的。當我將本以為忘得一干二凈的菜品脫口而出后，老板娘瞇起眼睛打量我們許久，已經生了魚尾紋的眼睛彎成了我記憶中的弧度。她說：“人長大了，胃口卻沒變，怎么還是只吃一兩米線？”

我和I君吃得全身暖洋洋的，走出店門時，街對面的一群小朋友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我這才想起日歷又翻了好幾頁，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

我們從吵鬧的小朋友們身邊經過，我兀自出神地算著日子，卻不妨他猛地把我拉到一旁，隨即一雙溫熱的手覆在了我的耳朵上。在我被拉遠的方向，驚天雷炸開，捉弄人的小男孩們發出一陣爆笑。我渾身的血液卻似乎都涌到了耳畔，全部用來體會與我皮膚相接觸的那雙手上微微的汗意與輕輕的顫抖。而我們前方平靜如深海的夜空，突然綻開了一簇簇金黃色的煙花，是最樸素的樣式，卻映在了身邊比我高出一頭的I君眼里，成了我十幾年生命里見過的最美的花火。

我沖他傻乎乎地笑：“這家店的米線還是原來的味道，我果然還是最喜歡這個味道的米線啊。”

就像少年時那不知所起、秘不可宣的喜歡，能維持一輩子。瘋狂迷戀的歌，長大之后翻出來還會再次愛上。品過的樸素小吃，再次遇見時，我的胃仍然能第一時間分泌大量急不可耐的胃酸。

I君的眼中浮起的笑意漸漸蔓延至整張臉，他松開了放在我耳邊的手說：“好巧，我也最喜歡這個樣子的你。”

熟悉的味道，撫慰蒙塵的心

一碗面、一勺湯，都是日常可見的食物，但當食物與某個人、某件事相關，就會牽起一份思緒。它閃著溫暖的光，撫慰每一顆被蒙了塵的心，變成回憶里一道無可替代的美食。那些筆下生花的作者們，也有回憶和美食想要分享。

薄荷·他的鴿子湯

我對鴿子湯有不一樣的情結，只因他曾親手為我做過。冬日黃昏里千里迢迢地奔赴他的城市，他來車站接我，一手提著保溫壺，一手牽起我，說：“來，喝湯。”我至今還記得那金黃色的湯、鴿肉的香和他溫柔注視的目光。想象著他大清早去菜市場買回食材和配料，系上圍裙在廚房里加工、烹飪，一邊調味，一邊認真觀察火候的樣子，才明白為何說“做飯的男生最有魅力”。而這道菜唯一的缺點，大概是喝了會讓人上癮。

曉叮當·餃子

看似簡單的餃子，卻能將主食與副食完美地合二為一。當然，它也能集結喜慶和團圓。大家聚在一起，有搟面皮的、和餡的、包餃子的，還有準備調料的。在我的記憶中，餃子是最有人情味的食物，它總能給人帶來滿滿的幸福感。

亦青舒·牛肉面

深冬的早晨，夜色尚未褪去，街上的幾家早餐店亮起橘黃色的燈光。我坐下來，攥著一雙木筷等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面，青蔥覆在白色的面上，鮮亮，誘人，配著大塊的牛肉，吃上一口，能迅速喚醒沉睡一整晚的胃。高三時，我總是10分鐘就能吃完一碗牛肉面，然后帶著一身的熱氣去學校，面對鋪天蓋地的試卷和日益逼近的高考，一碗樸素的牛肉面把所有的安慰都藏在里面了。

夏南年·牛肉咖喱土豆飯

今年年初去南京考試，卻在高鐵站因為一件小事和爸爸大吵一架，爾后分道揚鑣。零下10攝氏度的天氣里，我穿著大衣哭得稀里嘩啦。那天，我特意跑去新街口吃了一碗牛肉咖喱土豆飯，姜黃色的菜汁稠密而香甜，大塊的牛肉點綴著心形的飯團，香氣撲鼻。溫暖一瞬間流淌至心底，我忍不住破涕為笑。